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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29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二十九章 見長輩

  平嫗在院落中忙了一陣後,便擔憂的瞅向手按在琴弦上,一動不動的陳容。

  眼看就到了中午了,她走到陳容身側,關切的勸道:「女郎,你都沒有吃飯呢。」

  頓了頓,她又說道:「這婚姻之事自由天定,我看我家女郎便是個有福,說不定今天晚上那王五郎會求娶小姐為妻呢。」

  平嫗說到這裡,臉上已是笑逐顏開。

  陳容搖了搖頭,她扶著琴弦,慢慢站起,「嫗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讓尚叟問一問,族叔陳公攘可有歸府?他若不在,府中有哪幾位長輩在?」

  「是。」

  平嫗一提步,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琴聲,琴聲時斷時續的,聽起來就讓人氣息不順。

  尚叟是個性急的,不過二刻鐘便回來稟告說,「族伯陳元,族伯陳列,族叔陳術都在。」

  族叔陳術也在?

  陳容站了起來,吩咐道:「尚叟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把倉庫中的栗拿出來,裝滿十輛馬車。」

  平嫗和尚叟面面相覷了一會,尚叟才應道:「是。」

  裝糧不是一件簡單的事,十幾個僕役,足足用了近二個時辰才裝好。而這時,陳容已細細地給自己沐浴過,換上了族中昨晚才放來的,那套嫩黃與淡紫相間的衣裳。

  這套衣裳一穿上,平嫗那舉到她頭頂上的梳子,便這般一動不動了。她呆呆地望著陳容,喃喃說道:「我從不知,我家女郎有如此之美。」

  望著銅鏡中那美麗的容貌,陳容也是雙眼瞪得滾圓。她伸手撫向自己的臉,低低說道:「怎的變了這麼多?」這容色,前世在這個年紀時,是絕對不可能有的。

  鏡中的她,五官的青澀稚嫩被艷麗的衣裳染成了嬌嫩,而跟隨她多年的艷麗,這一刻竟添了份清純和鮮美。這時的她,便如那朵開在清晨朝露中的月季,嫩得耀眼,艷得純淨!

  陳容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的,對平嫗說道:「嫗,不必束髮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拿木履來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打扮妥當後,陳容深吸了一口氣,伸手把掛在牆壁上的短劍藏入袖中,提步向外走去。

  在她長劍入袖時,平嫗白著臉大叫一聲,「女郎?」

  陳容頭也不回,淡淡地說道:「勿慌,我不會行愚蠢之事。」

  而這時,外面傳來尚叟的聲音,「女郎,粟糧已全部裝好。」

  「甚好。」陳容推開房門,不出所料的,對上了眾僕瞪大的雙眼,「我們去見過族中長者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這時已臨近傍晚,族叔陳術所在的院落,位於府第的東側。

  陳術為人精明,擅長交際,談吐頗為風雅,在南陽陳氏,是排在陳公攘後的第二號人物。

  因為他喜歡交際,他的院落中,總是車騎來來往往,華服子弟穿行不息。在這種情況下,眾陳氏女郎也喜歡到這裡聚會了。

  這一天,因為是難得的大睛天,被深秋的風,把樹葉吹得稀稀落落的花園中,嘻笑聲不絕於耳。一隊隊歌伎圍繞著眾人,婢女們川流不息的把酒肉奉上。

  陳微等女站在幾個鞦韆前,目光盈盈地望著亭台上幾個少年,正在掩嘴輕笑。

  「阿微,聽說伯父決定把你許給冉將軍了?冉將軍可是個罕見的俊美兒郎,雄健無雙的,你真有福。」

  另一個南陽陳氏的少女不屑的輕哼一聲,在旁說道:「不過是個姓氏都改了的匹夫,長得俊美又如何?」

  她說到這裡,見到陳微對自己怒目而視,下巴一昂,抬著小鼻子極驕傲的說道:「不過話說回來,如果他不是這樣的出身,也輪不到你一個庶女來嫁。」

  「陳茜,你!」

  「我怎麼?」

  「你們兩個靜一靜,看,他們朝這邊望來了。」

  這話一出,兩個少女同時住了嘴。

  就在這時,她們聽到前面一陣喧囂聲,不由順聲望去。這一望,她們便愕然的看到陳容的馬車,領著一支浩浩蕩蕩的馬車隊,駛入了院落中。

  院落中,正是眾人攜伎聽曲,欣賞秋葉紛飛時,在這種時候、這種地方,出現一支這麼壯觀的車隊,不但少年們停止了說笑,連歌伎也停止了舞蹈,轉頭望去。

  就在這時,陳容的馬車停下來了。

  平嫗從馬車中跳下,伸手扶向她家女郎。

  車簾掀開。

  一隻素白的手,在嫩黃的衣裳映襯下,直如美玉般出現在眾人眼前。

  錯愕中的華服少年們,見到這情景,同時直起了腰,抬起頭,饒有興趣的等著那車中人。

  在平嫗的扶持下,一個清美華艷的少女,出現在眾人眼前。

  她便是陳容。

  陳容一露面,陳微等少女都不敢置信的瞪圓了雙眼。

  陳容抬頭看向眾人,她鬆開平嫗的手,披著濕髮,拖著木履,便這般『噠噠噠』的,風情妖嬈的走向眾少年,也走向陳公術。

  對這些少年們來說,陳容這種級別的美人,他們見得多了。讓他們目不轉睛的,倒是她那異於常人的風情。十分的嬌媚成熟中有著十分的清純鮮美。

  眾目睽睽之下,陳容曼步走到陳術塌前,然後,她盈盈一福,低著頭,清聲說道:「阿容見過叔父。」

  遲疑了一會,她依然低著頭,臉有點紅,不好意思的向陳術說道:「阿容不知道叔父正在宴請賓客呢,唐突勿怪。」

  頓了頓,她素白如玉的手朝著身後的馬車一指,訥訥地說道:「阿容南來經過普城時,突然想到大家都在南下,都擠入了南陽城中,倉促之際,城中栗糧恐有不足。

阿容便傾盡家財,把所有帛錦金錢,全部換購成粟米。方才從二伯母那裡聽到府中糧草不足,陳容不才,願拿出十車栗米送給叔父,以助叔父周遊之資。」

  她說,她這十車糧,都是送給陳術一個人周遊用的!

  陳術四十五、六歲,長得圓圓白白的,五官很端正。在陳容說出『十車栗糧』時,一直掛著慈和笑臉的他,還是露出了驚愕之色。

  這個小小的女郎,竟是如此大的手筆!

  十車,要知道,他們這些家族,每次捐給南陽王和冉閔抗胡用的糧,也不過是十車!

  前兩日聽說這陳容慷慨大方,是個有才能的,今日一見,果然不凡!

  陳術望著陳容靦腆的,卻清美鮮嫩的面容,又望向她高佻的身段,不由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。他站起身來,雙手虛扶,慈祥的笑道:「孩兒何必多禮?坐,快快坐下。」

  陳容沒有就勢站起,她搖了搖頭,低低的,訥訥地說道:「阿容,阿容還有話說。」
  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章 族叔陳術

  「哦?」陳術笑得很慈祥,「有什麼話,儘管說來便是。」

  這時,陳容卻猶豫了。

  她朝左右看了看,低下頭,訥訥地說道:「無,無話。」

  這分明是有話。

  陳術明白了,他站了起來,道:「跟我來吧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望著陳容跟在陳術身後那娉娉婷婷的背影,一個華服子弟饒有興趣的向陳府下人問道:「這女郎是誰?」

  「陳氏阿容,我陳氏一支系庶子所出。」

  這話一出,那少年頓時意興全無了,他搖了搖頭,重新坐好。

  陳術領著陳容來到堂房中,他信步走到主塌上坐下,盯著陳容笑道:「什麼事?阿容盡可說來?」

  陳容上前一步,向他盈盈拜倒,道:「阿容前來求見叔父,是想求叔父,不要把阿容許給任何一個丈夫為妾。」

  她這話一出,陳術皺起了眉頭,他剛脫口想問,盯著陳容打量半晌,轉眼想道:她一個剛來南陽的小姑子,怎麼可能知道家族才做的安排?

  既然她不是探聽來的,那就是說,這事是眼前這個少女猜測的?

  不過十五歲年紀,不但事先知道南陽城少糧,還能猜知家族的安排,這小姑子,果如眾人所傳的那般,是個才智聰穎的女子。

  陳術盯著陳容,慢慢抿了一口酒,順手把杯蓋放下後,他淡淡問道:「阿容以十車栗相送,便是為了此事?」

  這話說得十分十分直接。不但直接,還殘酷。

  陳容低著頭,小臉一片蒼白,過了一陣,她低聲回道:「是。」

  她說是,她居然回答是!

  這一下,陳術呆了呆,他放下酒杯,認真的盯著陳容。他的臉上倒無怒色。

  這時的陳容,似是鼓足了勇氣,她抬起頭來,雙唇抿得緊緊的,倔強的望著陳術,說道:「叔父以為,陳氏女郎中,陳容才智如何?」

  陳術皺了皺眉頭,沒有回答。

  陳容卻是不管,她兀自說道:「阿容是想,族中如果把阿容送去做人小妾,左右不過一個玩物。如果遇到不好的郎君,過個二三年便死了,也是尋常事。」

  她說到這裡,陳術不由沉吟起來。

  陳容眼巴巴地望著他,繼續說道:

  「這樣做,對家族來說,好處實在不大。以阿容的才智,便是嫁一個出身下品的士族丈夫,也能助他一臂之力。若是機緣巧合,那丈夫未必不能成為人中之龍,成為我陳氏臂助。」

  陳容低下頭,重重一磕,顫聲說道:「叔父,阿容我不僅相貌不俗,才智也是不凡啊。若能妥善處之,於家族好處多多。若不能妥善安置。」

  說到這裡,陳容突然一頓。

  她慢慢地抬起頭來。

  這時刻的她,小臉一片煞白,眸中含著淚水,可雙唇抿得死緊,一臉倔強中還帶著一股狠煞,「若族中定要把陳容許給他人為妾,他日之事,便不可說!」

  他日之事,便不可說!

  她竟然在威脅了!

  一股惱意瞬時浮出陳術的心頭,他朝著陳容一瞪,正待發火,見她清艷的臉上珠淚盈盈,可憐到了極點,又想到她剛剛送給自己十車栗糧,解去了自己燃眉之急,那火便有點發不出來了。

  陳術瞪著陳容,半晌,卻歎了一口氣,語重聲長的說道:「阿容,你一個小姑子,竟敢威脅家族?」

  話雖重,語氣中沒有惡意。

  陳容連忙以頭點地,哭道:「叔父,叔父,阿容是害怕啊,阿容是害怕哇……」哽咽聲中,淚如雨下。

  陳術這人,本有點商賈氣,處事時習慣了交易。陳容這威脅的話,要讓別的長輩聽了,多半的勃然大怒,可他不同,從收了陳容那十車栗糧開始,他在下意識中便想還報她一些什麼。

  此時此刻,他正盯著長相清艷的陳容細細尋思,這個小姑子,不但身段窈窕有妖嬈之姿,而且也有些手段,正如她所說的,如果用得當,還真能成為陳氏一臂助。

  在他尋思的時候,陳容那細細地抽泣聲壓抑的傳來,倒頗是可憐。

  也不知過了多久,陳術暗歎一聲,站了起來,「別哭了,站起來吧。」

  見陳容當真聽話的止住哭聲,順從站起,他點了點頭,道:「你的要求,我會考慮的。」

  陳容顫聲道:「謝叔父。」

  「退下吧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陳容低著頭,雙肩聳動著,慢慢地向外退去。

  當她退出五步時,腳步卻是一頓。陳術看到她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來,細心的拭去臉上的淚水。完了後,她甚至還掏出一塊鏡子和一個粉盒,對著鏡子細細地補了補妝。

  這小姑子,她這是不想讓外面的人知道,她剛剛哭了啊。她這是在給自己和她本人留面子啊。

  不知不覺中,陳術點了點頭。

  就在他收回目光的瞬間,他卻看到陳容把妝盒送入袖間時,一道寒光閃過!

  陳術瞬時一驚。

  他瞪大了眼,朝那袖中望去。這一望,他清楚的看到,陳容的右袖處,一把短劍露出了一截鞘。

  這小姑子,竟然隨身帶了這等利器。莫非?

  陳術眉頭大皺,盯著陳容低頭急速離去的背影,慎重的尋思起來。

  這時,一個護衛在門口恭敬的說道:「郎主,那小姑子送來的十車栗糧如何安置?」

  十車栗糧?說起來,這小姑子年紀小小,還真是個能捨能斷的人。

  陳術抬起頭來,道:「先扔進西邊倉庫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嗯,你去告訴一個送糧的小姑子,也就是阿容,便說是我說的,她今天晚上不要出現在宴會上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「告訴她,有人已知道陳氏有這麼一個美貌小姑子。叔父能做的不多啊,哎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這時,陳術又想道:她一個無父無兄的支族小姑托庇於此,怎麼也不能白白要了她的栗食。

  於是,陳術又吩咐道:「給她送去八車帛,二車布,再給她二十片金葉子。」恰恰比十車栗糧的時價還多了一點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div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30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一章 求愛?

  陳容的院落中。

  平嫗一邊忙著招呼眾人,一邊喜得眉開眼笑。剛才她還為糧錢短少而發愁,不過這麼一下,便都補充充足了。

  這麼多帛和布,別說是佈置院落,購置新衣,便是再去購一個普通的宅院,也已夠了。

  看著這些錢物,又回頭望著依然沉思中的陳容,平嫗直覺得自家女郎真是深沉莫測了。

  她拿著那把短劍出門時,她自己直心頭惴惴不安,沒有想到女郎不但平安無事回來了,還得到了族中長輩的看重。

  時間流逝如電。

  轉眼,日落西山,華燈初上。

  得到囑咐的陳容,不但閉門不出,還下令眾僕不得喧囂,不得大點燈火,整個院落中安靜得死寂。

  隨著一輪淺淺的彎月掛上天空,笙樂聲開始響起,簫笛等絲竹之音相互交融,瀰散在天地間,沁出一縷、二縷的秋愁。

  站在院落中,都可以聽到主院方向笑鬧聲不絕於耳。

  今晚的宴會,其實對每一個陳氏族人都很重要。北方來的眾士族,需要通過這個宴會,告訴南陽的上流貴族們,他們回來了。

  年輕的子弟們,則需要通過這場宴會,讓所有人知道,陳氏還有這麼一個待嫁、待娶的少年、少女。

  要不是有了前世的記憶,陳容是萬萬不會拒絕這種宴會的。她不但不會拒絕,還會大力的展現自己,盡量讓所有的南陽上層人士,都記得自己。

  想到這裡,陳容垂下雙眸。她踩著林蔭道上的枯葉,朝著自家院落後的樹林中走去。

  天空一輪明月,地下,一個人影。人與月都是亙古便有的形隻影單。

  也不知過了多久,陳容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。

  燈火通明中,幾個僕人跨入她院落的拱門。不等尚叟問起,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,「陳氏阿容可在?」

  找我的?

  阿容一凜。

  尚叟遲疑間,平嫗急急地說道:「我家女郎病了,正臥床不起。」

  那幾個僕人相互看了一眼,一人說道:「王家七郎在席間不見女郎,便向陳家郎主詢問。郎主令我等前來相請女郎前去。」

  頓了頓,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僕人叫道:

  「王家七郎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,連南陽王也不敢對他失禮。還請嫗去問問你家女郎。如果她還撐得住,便好好打扮一番,見一見七郎吧。這種機會實是難得啊。」

  這話說得十分誠懇。

  平嫗自是知道,這人既然敢這樣說,事實就一定是這樣。正如他所說的,這機會十分難得。

  不知不覺中,她轉眼看向陳容所在的黑暗處。

  直是看了好一會,平嫗也沒有聽到那黑暗處傳來什麼聲音。

  暗歎一聲,平嫗只得假模假樣的走到寢房外,提高聲音喚了幾聲後,平嫗轉向那些僕人,「失禮了,我家女郎看來是睡著了。」

  「真是可惜。」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僕人行了一禮,轉身就走。

  直到他們轉過身去,平嫗才發現,這兩個僕人穿的是琅琊王府的服飾!他們竟是跟隨在王家七郎身邊之人,怪不得談吐溫文,舉止禮數十足了。怪不得了!

  一時之間,平嫗只覺得心中揪揪的,看向黑暗中陳容的所在時,眼神中都有著埋怨。

  燈火一遠去,陳容便從黑暗中走出,她也沒有理會平嫗埋怨的眼神,逕自盯著喧囂熱鬧的主殿處,說道:「這個機會,確實難得。」

  黑暗中,陳容的雙眼幽亮驚人。

  也不知過了多久,陳容突然說道:「嫗,若是在這場合,有個女郎當眾向王氏七郎求愛,會是如何?」

  平嫗一怔,她眨了眨細細的眼睛,一臉迷糊。

  陳容沒有看向她,她皺著眉頭,兀自雙眼炯亮的盯著主殿處。半晌後,她喃喃說道:「只要他不要太駁回我,只要他給我留一點點顏面……」

  這時平嫗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。她急叫道:「女郎,不可,萬萬不可。你怎麼配得上王氏七郎?這樣做,只會讓女郎你淪為南陽人的笑柄啊!」

  陳容垂下雙眸,尋思了一會後,她突然轉身朝寢房中走去。

  平嫗最是熟悉她的性格,一看她這樣子,便知道她的決定已下。

  心中大急,連忙加快腳步跟上,她一邊伸手扯向陳容的衣袖,一邊急急說道:「女郎女郎,不可啊,不可啊。不是還有叔父陳公術嗎?他看重你啊,如果你有事,他會願意幫忙的。」

  陳容沒有回頭,只是淡淡地說道:「他不會。他給了我十車帛布,又給了金葉子,對我已無虧欠。以他的性格,不會。」

  他的意思那麼明白,只是幫我這麼一次啊。如果明天,後天,南陽王起了意索求,或別的長輩堅持,自己便會被逼到絕路了。

  現在,王家七郎居然當眾提到了自己,他的重視,足夠引起南陽王的重視。說不定,今天晚上南陽王一句話,自己便會在半夜抬進南陽王府中,從此後,天下間再無陳氏阿容!

  不行,她一定要把所有的變化控制在自己手中!哪怕只有五成的把握!

  『吱呀』一聲,陳容重重推開寢門,然後她衣袖一甩,便巧妙的甩開了平嫗的牽扯。

  這一進去,便是一個時辰。

  一個時辰後,再出來的陳容,還是這個陳容,不過換上了白日那套粉黃與淡紫相間的華服。

  她的長髮依然披散,足上踏著木履。

  唯一與白日不同的是,她的腰間佩了一柄劍鞘華美的短劍。她行走時,那鑲滿珠玉的劍鞘與腰間玉珮相撞,『叮叮噹噹』的珠玉相擊,好聽得緊。

  平嫗沒有想到,女郎進去一個時辰,居然什麼事也沒有做。她不由瞪大眼,錯愕的看著陳容。

  陳容對上平嫗的眼神,微微一笑,彎下腰,從一側抱起那七絃琴。

  她越過平嫗,足上木履『噠噠噠』,悠然之極的向前走去。在她行走間,那披在肩膀上的墨髮,隨著步履而飄蕩。髮尾更在她圓俏的臀間擺動著。

  望著她的背影,平嫗竟不合時宜的暗暗讚歎:我家女郎這身段,當真窈窕可人。別說是陳氏,便是整個南陽,也很少有大家族的女郎有這種妖嬈風姿啊。

  她怔忡了一會,見到陳容已經走遠,連忙急步跟上。剛跟出幾步,平嫗想到陳容是那麼的固執,自己的話她肯定不聽,不如叫過尚叟一道,便又急急轉身朝內院跑去。

  而這時,陳容已在『噠噠噠』的步履中,走出了自家院落。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二章 一曲鳳求凰(一)

  陳容的步履,看似悠閒,實際上走得很快。當平嫗和尚叟追出來時,她已來到了主院處。

  這裡人來人往,車水馬龍的。平嫗和尚叟哪裡敢叫嚷?他們只能加快腳步,想暗中勸阻住陳容。

  這時刻,宴席已經舉行了兩個時辰了,天空的明月,已掛到了中空,夜風吹來,寒氣襲人。想來再過半個時辰,便可散宴了。

  陳容低著頭,出來時,她特意在臉上撲了些粉,使得臉色有點蒼白。整個人艷色稍減,另有了份楚楚動人之姿。

  陳容來到主院外。見到平嫗兩人靠近,頭也不回的命令道:「幫我備一個塌。」

  「女郎!」

  「快去!」

  「可是女郎──」

  聽到身後兩人不死心的勸告。陳容暗歎一聲,忍不住解釋道:「嫗,叟,我今天在叔父那聽說過了,家族想把我送給南陽王為妾。」

  她這話一出,兩人同時按著嘴,發出一聲低呼。

  幸好三人所站的地方處於樹影下,不會太引人關注。

  陳容苦笑道:「想來你們也聽說過的,南陽王的後院,有各色美人上百,而且,他每天還在補進!進了他的院落,我這一生算是完了。」

  她長歎一聲,喝道:「退下吧,一切我自有主張。」

  「可,可是。」

  「不要再說了,你們想想,這數月間,我何嘗做過錯誤的決定?」

  這話倒是有理,兩人相互看了一眼,向後退去。

  不一會,平嫗便搬來一個塌幾擺在了大樹下。

  陳容抬起頭,怔怔地望著燈火通明的大殿,那裡面笑聲陣陣,歌舞昇平,那裡面的人,都是神仙中人,似乎永無煩惱。永遠,也不會如她一樣的煩惱。

  陳容垂下雙眸,慢慢跪坐在塌上。

  然後,她雙手微抬,一串行雲流水般的琴聲,混在縷縷秋風中,冉冉升起。

  琴聲幽幽蕩蕩,宛若那春愁,輕飄而來,輕卷而去,除了在人的心田間留下一縷瘙癢,便再無消息。

  漸漸的,那琴聲轉為綿長,它飛翔在天宇間,越過層層白雲,越過滄海桑田,突然間,一個身影進入它的眼中,從此後,神魂無依,此生末了心已老……

  陳容彈奏的,正是當年司馬相如情挑卓文君的《鳳求凰》,只是因為經歷不同,她這琴聲中,添了七分可望不可及的惆悵,添了三分隔河相望,永無比翼之時的恐慌。

  這樣的惆悵和恐慌,給這春意綿綿的求愛之曲,生生地染上三分離愁,三分別恨,三分污泥對白雲的仰望。

  就在陳容的琴聲傳出時,大殿中喧囂依舊,漸漸的,那一縷一縷的琴音,慢慢地滲入那喧囂笑語中,慢慢的,成了主旋律。

  慢慢的,一個、兩個的人走了出來,他們順著琴聲望去。

  慢慢的,走出大殿的人越來越多,壓低的嘻笑和指點聲,開始和在琴音飄蕩間。

  這一切,陳容都沒有感覺。

  她只是專注的低著頭,素手在琴弦上撫動,眉眼間帶著春愁。

  洩了一地的銀光中,她那眉目精緻清艷的小臉,略略顯得有點蒼白,而這種蒼白,在一身嫩黃淡紫間,映出幾分屬於青春的情傷。

  月光下,樹葉蕭條,擋得她那美麗的小臉也是半明半暗。

  陳微瞪大雙眼,不敢置信的瞪著那個樹下撫琴的人,瞪著瞪著,她與身邊的少女們一樣,失笑出聲。

  「天啊,這不是平城阿容麼?怎麼她奏起這《鳳求凰》來了?」

  「嘻嘻,可真是好玩。」

  「不知她為誰而奏?」

  「也是,不知她相中了哪位郎君?」

  「不管是哪位郎君,以她的身份,也只能這般惆悵的寄托情思了。」

  嗤笑聲中,喧囂聲中,議論聲,取代了所有的笙樂,歌舞。

  越來越多的人站到了庭院間,越來越多的少年子弟走了出來,打量著這個樹下彈奏的孤影。

  不知不覺中,那笑聲已越來越小。

  也許,是因為這個彈奏的人太過寂寞吧?那是一種永遠也無法得到所愛的寂寞,是一種永遠形隻影單,只敢躲在遠遠的角落裡,對著心上人遙望的寂寞。

  這世上,又有什麼樣的傷痛,勝過渴而不可得,思而不敢近?

  聽著外面越來越大的喧囂聲,肥胖壅腫的南陽王轉過頭來,好奇的問道:「出了何事?」

  一個五十來歲的幕僚走到他的身側,笑道:「是陳氏的一個美貌小姑,也不知相中了哪家兒郎,竟在彈奏鳳求凰。」

  南陽王呵呵一笑,樂道:「竟有此事?這可是風雅艷事!走走走,我們也去瞅瞅。」他回過頭去,叫道:「七郎,一道去吧。」才叫了一聲,他乾笑起來,「原來七郎早就去了。」

  那幕僚笑道:「那是,七郎可是翩翩少年,遇到這種風雅艷事,哪有不好奇的?」

  「休得再說,去看看。」

  「是,是。」

  在幕僚的扶持下,南陽王邁著八字步慢慢地踱了出來。

  在眾人的紛紛避讓中,他來到了王弘身後,見他也是目不轉睛的望著庭院中,南陽王哈哈一樂,道:「是什麼美人,竟讓七郎也看癡了去?」

  說罷,他也轉過頭,順著琴聲望去。

  這一望,南陽王呆了呆,他瞬也不瞬的盯著陳容,向扶著他的幕僚問道:「這女郎好生華美,是陳氏的小姑?」

  那幕僚精瘦精瘦的,五十來歲,也是色中餓鬼,自是明白他的心思。聞言他湊過頭來,低聲說道:「她不但是陳氏小姑,還是剛才席中時,王七郎問起的那個小姑!」

  「果真?」

  「不敢欺騙王爺。」

  「好,好好。」南陽王哈哈一笑,轉過頭來,認認真真地打量起陳容來。越是打量,他的眼睛越是炯亮。

  那幕僚見狀,撫著下頜的三縷鼠鬚笑道:「這個小姑,比起剛才宴中那歌伎猶勝三分,王爺這下有艷福了。」

  他再次湊近南陽王,低聲說道:「剛才在宴中,陳元向屬下提起這小姑。他還說,如果王爺中意,隨時可以把人送去。」

  這話南陽王最愛聽了,當下他朝自個兒的大腿上重重一拍,樂道:「不錯,不錯,陳元不錯!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31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三章 一曲鳳求凰(二)

  他們兩人在這裡嘰嘰歪歪,一旁的王弘已是面沉如水。他大步向前走去,轉眼便來到了陳容的身前十步處。

  就在他走近的那一瞬間,彷彿是心有靈犀,陳容抬起頭來。

  一見是她,陳容的小臉先是通紅通紅,這一瞬間,她竟慌亂的低下了頭。不過才低下去,她又急急地抬起頭來。

  陳容睜大雙眼,勇敢的望著王弘,她的雙眼,已變得越來越明亮。也許是激動過度,她那撫著琴的手一哆嗦,竟是一連錯彈了幾個音符。

  人群中,噓唏聲和笑聲四起。

  而這些聲音,似乎都沒有影響到陳容。她只是雙眼亮晶晶地望著王弘,慢慢的,她再度低下頭去,就在低頭的瞬間,一縷紅暈染上她白玉般的脖頸。

  「噫,這小姑子,難道這鳳求凰竟是為七郎而奏?」

  一個驚叫聲打破了平靜,激起了一片波瀾!站在王弘身側,也在雙眼炯亮的朝著陳容,正朝她走來的王五郎,聽到這話眉頭一皺,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。

  彷彿是在回答那人的問話,垂下雙眸的陳容慢慢站了起來,就在塌間,朝著王弘盈盈一福。

  然後,她低著頭,任由青絲如柳,飄垂在白嫩的頸間,秋風中,她顫抖的,低低的,怯怯地喚道:「聞七郎在此,阿容不勝歡喜。」

  頓了頓,她深吸一口氣,顫抖著聲音大聲說道:「敢問七郎,阿容這鳳求凰之曲,奏得中聽否?」

  一語吐出,四野俱靜!

  王弘呆住了。

  王五郎呆住了。

  南陽王也呆住了。

  陳元和陳微等人,都呆住了。

  在一片安靜中,陳容顫抖得語不成聲,「曲,是俗曲,人是,俗人,唯拳拳心意,望郎君能細聽。」

  說罷,她再次坐了下來。

  流蕩的,帶著春愁的琴音,再次飄然而響。

  四野仍是一片寂靜。

  無數的目光,朝著陳容打量半晌,又轉頭看向王弘。

  也不知過了多久,一個怪聲怪氣的說話聲響起,「七郎,這小姑子長得很是不錯,她既然有心,你就納了她吧。乾脆今天晚上便入洞房,圓一圓她的相思苦。」

  那聲音一傳來,陳容似是受了驚嚇,彈琴的手指一顫,竟發出一連串尖利的刺嘎之音來。

  在眾人盯向她時,她白著臉,咬著唇,極為清楚的說道:「千古以來,從沒有彈奏鳳求凰者,是為了做妾的。」

  這話一出,四野再次一靜。

  安靜只是片刻,也不知是誰帶頭,一陣嘻嘻哈哈的嗤笑聲四面而起,越來越響。

  在這些笑聲中,陳容的臉白如紙,她垂著雙眸,便這般斂襟一禮,便抱起琴倉惶向後退去,竟是一曲沒有奏完。

  看到她退去,笑鬧聲越來越響,到得後來,整個院落都是少年、少女們的嗤笑聲。

  就在笑聲越來越大時,突然的,外面的林蔭道裡,再次傳來了剛才的琴聲。

  那陳氏阿容,竟是接著剛才沒完的琴曲,繼續彈奏起來。

  陳微等人大樂,一個少年哇哇叫道:「走走走,看看那膽敢向琅琊王七求娶的小姑子去。」

  他這一起哄,眾少年齊刷刷地動了,他們順著琴聲,跨出了院落。

  眾人剛剛走出院落,一曲鳳求凰終於進入了尾音。

  陳容在彈完最後幾個音符後,低頭抱著琴站起,她俏生生地站在月光下,任由碎髮擋在額頭,她蒼白著臉,沙啞中透著媚意的聲音在夜空中娓娓響起,

「一曲鳳求凰,千載寂寞傷。想當年司馬相如彈奏此曲時,並不知道他能娶到卓文君。他彈此曲,只是情思如繭,若不能讓那人聽到,心中難免鬱結成絲。

今日阿容也是如此,不求垂顧,不求有果。只是,想讓郎君知道而已。」

  陳容說完這句話,抱著琴,再次朝著王七郎所站的角落處盈盈一福,然後掉過頭,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。

  這時,一縷秋風吹來,飄起她那長及臀間的墨髮,捲起那縷縷飄飛的衣袍,眾人一陣恍惚,竟似看到她的身影在逐漸淡去。

  王氏七女在一旁吃吃笑道:「阿噫,這陳容恬不知恥的,居然還敢說得條條是道?」

  她這話一出,幾個少女跟著嘻笑起來。

  就在這時,王弘眉頭一皺,沉聲喝道:「閉嘴!」

  眾人一凜。

  在一陣靜默中,王弘抬起頭,他盯著陳容遠去的身影,徐徐說道:「以後,不可因為此事譏諷恥笑於她。」

  說到這裡,他長袖一甩,施施然地轉身離去。

  直到他帶著僕人們消失在拱門處,眾人才驚醒過來。陳元愕愕地望著王弘遠去的背影,直過了好一會,他才打了一個激靈,不由轉頭看向南陽王。

  這時的南陽王,肥胖得扁平的臉上帶著股鬱怒。見到陳元向他看來,他雙眼一瞪,重重一聲,喝道:「我們走。」

  「是,是。」

  那幕僚連忙扶著南陽王向停放馬車的方向走去。看到陳元要追出來,他便使了一個眼色。

  見狀,陳元停下了腳步。

  這時,他才發現,這片刻間,滿殿的賓客走了大半。剩下的都是些少年子弟,正三五成群的談論著剛才的事。

  陳術走到陳元的身後,歎道:「我早說了,這女郎性子剛強,是個辣手的,你偏不聽。現在好了,南陽王剛對她起了興致,又得生生中斷,這不是惹他不快嗎?」

  南陽王是何等身份?他就算再中意陳容,現在也不能納了——明明知道她傾慕的是王氏七郎,便是傾慕,還不屑為妾。這樣的女子,他要是納了,如何面對天下人的詢問和質疑?

  陳元想到這裡,恨恨地一咬牙,低喝道:「這可由不得她!哼,只等此事一平,我就給南陽王一個交待!」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四章 他回來了

  陳容一回到院落,便對上平嫗和尚叟淚眼巴巴,一臉傷感的瞅著她。

  她眨了眨眼,奇道:「怎的?」

  平嫗用袖子擋著眼睛,悲苦的說道:「奴竟不知,女郎傾慕王家七郎,以至於斯!」

  尚叟也在一側歎道:「女郎,那王家七郎是何等人物?你以後還是忘了他吧。」

  陳容啞然失笑,她嘴角揚了揚,也懶得解釋什麼,轉身步入寢房。

  第二天,陳容剛在梳洗,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女子笑聲。似是聽到裡面的動靜,一個少女高聲叫道:「阿容,快快出來與我們玩耍去。」

  另一個少女噗嗤一樂,轉而她也跟著一本正經的喊道:「阿容可有得閒?南陽城郊碧水清清,大伙正要去玩呢。」

  平嫗聽到這裡,惱怒的嘀咕道:「這些人,便是不懷好意!」

  罵到這裡,她擔憂的看向陳容,可是,出現在鏡中的,是一個不以為然的笑容。這笑容,自女郎昨晚彈完琴後屢屢出現。每次平嫗看著,都是百思不得其解。

  陳容站了起來,她推開房門。

  房門『吱呀』一開,眾女便同時轉頭看來。望著緩步走出的陳容,她們饒有興趣的打量著,一個個忍笑忍得慌。

  這些陳容似是沒有注意到,她舉步向幾女走近,道:「去南陽城郊麼?」

  陳微與她走得最近,這時小跑到她身邊,扯了扯她的衣袖,低聲問道:「你,你不要緊吧?」

  她對上的,是陳容明澈的眼眸,她看向陳微,搖了搖頭,淡淡回道:「我很好啊。」

  另一個陳氏少女忍不住掩著嘴笑道:「昨日開宴時,你那僕人還說你臥床不起,還請了大夫呢。原來你這病,不是因為旅途勞頓,而是相思之累。」

  陳容低眉斂目的,沒有反駁,也沒有理會。早在昨日做出那個決定時,她便知道會面對這種局面。

  幾女見陳容不答,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減少。這時刻,她們看向陳容的眼神中,除了恥笑,還有著隱隱的同情。

  如王氏七郎那樣謫仙般的人物,天下的女兒不愛的又有多少?眼前的阿容,也是一個可憐人而已。

  這時,陳微牽著陳容的手走向馬車,「走吧。」

  這是陳容來到南陽後,第一次走出府門。

  城中比前幾天顯得乾淨整潔多了,那些乞丐也不見了蹤影。

  一個少女伸出頭來,朝著四下打量的陳容嘻笑道:「阿容,不必看了,此處無七郎。」

  她這話一出,嘻笑聲不絕於耳。

  另一個少女更是叫道:「阿容這下可出名了呢,好些人都在問起你。嘻嘻,從此後我們陳府,可就熱鬧了。」

  在這些少女的取笑聲中,陳容只是眉目低斂,表情平靜,一副世人如何說我,與我本無干係的模樣。

  街道上乞丐少了,馬車便多了,一輛輛華麗的馬車川流不息,每輛馬車一駛過,便是一陣熏香撲鼻而來。

  越是靠近城郊,馬車便越是多。一個個衣著華麗的少年郎,還有不少在臉上塗了粉,至於衣飾熏香,更是尋常事。

  現在正是秋深時,南郊處光禿禿的,河水又乾涸得差不多了,除了開闊外,哪有什麼風景?

  不過,今天是難得的一個大睛天,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,直讓人軟綿綿的。因此,也有一些士族少年的馬車在。

  眾少年看到這麼一群女郎的馬車靠近,連忙靠近。七八雙目光在掃過眾女後,瞟到了陳容身上,一少年叫道:「這女郎莫非就是?」

  不等他說完,一南陽陳氏的少女嘻嘻笑道:「她就是阿容。」

  十數雙目光轉過來,齊刷刷地看向陳容。

  一少年嘿嘿一笑,怪叫道:「女郎膽子不小哦,敢情挑王七郎!」

  他剛開一個口,另一個站在馬車旁,長袍大袖,衣履當風,臉孔白得有點異常的青年馬上冷笑道:「王七郎說了,不准任何人譏諷嘲笑於她!」

  眾人默然。

  那青年轉過頭,朝著陳容認認真真打量了一番,歎道:

  「不求垂顧,不求有果,只是想讓那人知道……說起來,陳氏阿容實是個多情人。這世間,多情本多傷,諸位又何必再給她添心頭刺?」

  他最後一句,是對著陳氏諸女說的。因為這個時候,眾女正嘟著嘴,不滿的瞪著他和陳容,那諷刺和看笑話的表情是如此顯目。

  那南陽陳氏嫡女,名喚陳琪的張了張嘴,正要反駁這青年,她的姐妹扯了扯衣袖,說道:「這人喜歡傳話,現在莫說,免得得罪了王七郎。」

  陳琪連忙閉緊嘴,轉眼,她瞪著陳容,鬱悶的說道:「做了如此可笑的事,竟能得到七郎的庇護?哼,這太也滑稽。」

  陳微見氣氛有點僵硬,連忙叫道:「大伙不要傻站著,如此陽光明媚,正可賞秋望山啊。對了,阿容,你的琴彈得好,為大伙獻上一曲吧。」

  聽到這話,陳容才第一次抬起頭來。她正準備張嘴,突然的,一陣『轟隆隆』的馬蹄聲傳來。

  眾少年同時轉頭,看向那煙塵高舉處。

  這一望,那剛才替陳容解圍的青年馬上嘴一扁,不滿的說道:「是冉閔那匹夫!」

  他的聲音一落,陳微氣得漲紅了臉,她嘴一張正要喝罵,又忍了下來。

  倒是站在她旁邊的陳琪望著那數百灰塵直衝而來的方向,嘻嘻笑道:「冉將軍高大偉岸,昂昂如雪峰火山,讓人傾慕呢。」

  那青年冷笑一聲,沒有反駁。

  陳容也在抬著頭,望著官道上。百數騎士激起的煙塵,把兩側稀稀疏疏的樹林都淹沒了。

  望著那飄揚在最前方的旗幟,還有旗幟下那匹雄駿的紅馬,陳容低低地說道:「他從南門而入了。」

  說完這句話,陳容不知想到了什麼,目光一轉,竟是看向陳微。

  與她一樣,看向陳微的目光有好幾個。在眾人的打量中,陳微暈紅著小臉,她眼如秋水般蕩漾,癡癡地隨著那匹紅馬移動,輕聲回道:「是啊,他回來了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32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五章 冉閔的婚事

  到得這時,陳微已有點神不守舍了,在冉閔等人消失在視野中時,她已向少女們第二次提出回家。

  當她第三次提時,陳容在一側答道:「阿微,我們一道回吧。」

  陳微大喜,她雙眼亮晶晶地看向陳容,忙不迭地應道:「好,好。」

  坐在馬車中,陳微雙手絞著衣角,雙頰紅通通的,她嘴唇蠕動了一會,忍不住轉向陳容說道:「阿容,你我其實一樣呢。」

  「這話怎麼說?」陳容詫異的抬頭看向她。

  陳微的眼睛亮得驚人,她癡望著遠方的官道,說道:「你喜歡著王氏七郎,我喜歡冉將軍啊。」

  她瞇起雙眼,有點得意的說道:「不過,阿容你喜歡的人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王七郎,這輩子都只可遙望,而我,不久後就要嫁給他了。」

  是麼?陳容暗中冷笑一聲,轉頭看向另一方向。

  陳微也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,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,想著馬上就可以見到心上人,她的雙手絞動得更厲害了。

  在兩女各懷心事中,車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,「兩位女郎,我們到府了。」

  「啊啊?好,好。」

  陳微回過神來,連忙一把抓著陳容,便跳下了馬車。因她跳得太急,陳容一個踉蹌,要不是她身手靈活,已摔倒在地。

  陳微正在向前衝,被歪倒的陳容這麼一拉,便緩了下來。她不耐煩的用開陳容的手叫道:「阿容,我先去換衣裳了。」

  說罷,一溜煙的衝入院落中。

  陳容望著陳微的背影,暗暗忖道:她這麼迫不及待,今天冉閔會直接到陳府來?

  一邊尋思著,她一邊漫步向前走去。

  道路兩旁,樹枝光禿禿地直伸向天際,每次風一捲來,便又凋下幾片樹葉。陳容走著走著,突然感覺到一種寒冷。她連忙攏了攏衣袖,轉身朝一側樹林中走去。

    一進入樹林,那風便少了些。陳容放慢了腳步,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。

    這般漫不經心的走了個多時辰後,左側的假山後,一陣喧囂笑鬧聲傳來。陳容一怔,順聲走去。

    堪堪走近,陳微羞怯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,「冉,冉大哥,這次,這次你會……」

  她還在這裡羞羞答答,吞吞吐吐的,冉閔那雄厚低沉的聲音已不耐煩的命令道:「大聲點,把話想清楚再跟我說!」

    聲音又沉又煞,陳微一驚,羞紅的小臉一白,眼淚汪汪的便要掉下來。

    冉閔見狀,濃眉一皺,轉身便要走開。陳微連忙伸手拉著他的衣袖,叫道:「別,別,別,我,我……」

    這時,一個嬌而清的聲音替她說道:「冉將軍,我家族姐只是想問,你這次回來會待多久?」

    陳微一喜,連聲說道:「是,是。」

    她感激的轉過頭,看向從樹林後慢步走出的陳容,抿唇笑道:「阿容來了。」

   來的人,正是陳容。

    就在她開口的時候,冉閔便轉過頭來,雙眼沉沉地凝視著她。

  他的目光,一如她記憶的那般陰烈,彷彿燃燒著無盡的火焰,又彷彿融盡了無底的黑暗般陰烈。只是這一次,她能從這陰烈的眼神中,看到好奇,和一抹興趣?

    陳容抬起頭,與他四目相對。

    只是一眼,她便移開,轉向陳微笑道:「阿微,冉將軍是慣常刀口舔血的,凡事喜歡痛快,你與他說話,一定要有話就直接說出。」

    她這話一出口,陳微突然臉一沉。她看了看盯著陳容打量的冉閔,又看了看清艷嫵媚的陳容。突然間,對冉閔過於關注陳容,對陳容這種狀似冉閔知已的口吻,產生了強烈的厭煩。

  再說,如陳容這種直接大膽得潑辣的性格,又怎麼能明白,自己這種女孩兒撒嬌拿癡的風情?

    厭煩和不以為然中,陳微嘴一扁,說道:「我行事自是比不起阿容你。昨晚那麼多人在場,你都敢對著天下神仙般的王七郎奏鳳求凰呢。我,我性子就是這樣,做不來沒臉沒皮的事。」

    一言吐出,冉閔皺起了眉頭,他那俊美無疇的臉上,在盯向陳微兩女時,一抹厭煩一閃而過。

    就在陳微有點後悔時,他二話不說便轉過身去,大步走向前方的草地,走向一眾長者當中。

    陳微氣得臉漲得通紅,她狠狠在地上一跺腳,轉向陳容罵道:「你,你,你為什麼要出來,害得冉將軍對我生氣了!」

    陳容瞟了她一眼,越身而過,在經過陳微的身邊時,她溫柔勸道:「阿微,我本是好意助你,你為什麼要對我有敵意呢?如冉將軍那樣的男人,不喜歡女人吵吵鬧鬧,使盡小心眼的。」

    丟下這句話,陳容頭也不回的向來路走去。在她的身後,陳微氣急敗壞的說道:「你又是什麼東西?誰讓你對他擺出一副知已模樣的?」

    陳容聞言,怔了怔,她的腳下沒有停,身子一轉,便準備返回。

    這時,坐在草地上,正擁伎作樂的陳元突然開口了,「阿容,過來一下。」

    陳容腳步一頓。

    她抬起頭來,朝著虛空慢慢慢擠出一個笑容,再握了握拳頭後,她低下頭,向陳元走去。

    她走近時,陳術正在對著冉閔笑道:「冉將軍,那個便是阿微。再過數月,她便滿十六了。冉將軍剛才與她相處過,覺得這小姑子怎麼樣?」

    陳術的聲音中帶著一抹調笑,一抹漫不經心,看來這話他也只是隨口說說,並無其它含義。

   冉閔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,半晌卻淡淡地回道:「此事以後再說吧。」

    這話一出,眾人都是一驚。陳術一愕,陳容也嗖地抬起頭來,看向冉閔。

    陳元把放在陳容身上的注意力收回,轉頭看著冉閔,皺眉問道:「冉將軍此言何意?」

    冉閔把酒杯朝幾上一放,不耐煩的說道:「沒什麼意思,冉閔最近不想談婚論嫁。」

    一言吐出,四座皆靜。

    眾人面面相覷。本來,這次陳氏邀請冉閔,而他也應邀前來。對於雙方來說,心中已經很明瞭。那就是,他陳氏會嫁一個女兒給他,而他也同意了。

  更何況,上一次在路中,陳元已就陳微的事跟他認真談過?

    縱觀整個南陽城,除了南陽王外,他陳氏是第一大家族。這次聯姻,可不止是陳氏與他冉閔的事,還是經過南陽王默許的,等於是南陽城與他冉閔的事。

    他人都進了府,也與陳微這女郎見過面了,說了話了,難不成他有了悔意?

    冉閔抬起頭,他對上愕然的眾人,突然一笑。他面目極為俊美,這一笑,頓時風神都雅,令人目為之眩。

  只見冉閔給自己倒了杯酒,徐徐說道:「諸位何必如此?你家女郎又不止有那個叫阿微的。」

 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他的目光從陳容的身上瞟過,繼續說道:「終身大事,還是穩妥點辦罷。」

    說罷,他頭一仰,把杯中酒一飲而盡,然後把空酒杯朝著幾上重重一放,長袖一甩,大步走出!

    直到他走出老遠,陳元才憤怒的低語道:「他不過是無姓匹夫,若不是這一次他護送有恩,天下士族,誰會把他放在眼中?

難不成,這匹夫還敢嫌棄我家阿微只是庶女,還想娶我陳氏嫡女?呸!我陳氏的嫡女兒,都可嫁王侯了,他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出身!」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六章 巴掌

    陳元咆哮中,剛剛趕回來,性格寬容大方的陳攘在一側笑道:「不過嫁女而已,何苦惱怒至此?」

    他威望很高,這話一出,陳元馬上低頭應道:「大哥教訓得是。」

    陳攘撫著下頜的鬍鬚,道:「冉閔這人,勇猛無匹,有機謀,心氣亦高。有這種性格的人,是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的。你們啊,只是我陳氏與他聯姻的小事罷了,何必操之過急?」

    說罷,他朝著陳元盯了一眼。

    陳元慚愧的低下頭來,他自是知道陳攘是在說他,為了自家女兒的婚事,表現有點過激。真說起來,只要冉閔娶的是陳家女兒,身份合適的話,嫁哪個都無所謂。

    陳攘揮了揮手,閉上雙眼,又傾聽起樂伎們奏的箏曲了。

    他不開口了,便代表這件事告一段落。陳元收回了視線。

    這時,他看到了陳容。當下他朝陳容招了招手,示意她再靠近。

    陳元盯著蹲福著的陳容,皺著眉頭。因為心中有火,他此刻看陳容,是怎麼看怎麼令人厭煩,當下說話時,聲音中便帶了幾分冷意,「阿容,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嗎?」

    陳容眉目微斂,輕聲道:「我知。」

    「你知?哦,說來聽聽。」

    陳容抿了抿唇,道:「伯父定是為了昨晚之事。」

    「原來你真知道啊?」

  陳元冷笑起來,他盯著陳容,右手朝著幾面重重一拍,想到了什麼,卻又緩緩放下,

「你,真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教你的,如此沒臉沒皮!你!若不是七郎寬宏,昨晚上我陳家的顏面,都被你丟光了!」

    陳元壓低著嗓子咆哮時,陳容一直低著頭,聽到這裡,她的臉上浮出了一抹冷笑。不過她沒有還嘴。

    陳元吼了一陣後,喘息了會,語氣轉為溫和,「今天晚上,南陽王府有宴,你與我一起去吧。」

   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,陳容已果斷的回道:「我不去!」

    三字一吐,眾人一怔,連陳攘都睜開眼來看向她。

    陳元瘦長的臉一青,瞇著眼問道:「你說什麼?」

    陳容慢慢地抬起頭來,她望著陳元,徐徐說道:「我不會與伯父參加任何人的宴會。」

    說罷,她慢慢站了起來。

    陳元萬萬沒有想到,她不但敢反駁自己,還敢這樣站著與自己說話。心下大怒,他伸手朝幾上重重一拍,便要怒吼,陳攘在一側溫和的說道:「與小輩說話,何至動怒?」

    這話一出,陳元馬上按下火氣。他瞪著陳容,低喝道:「你再說一遍?」

    陳容腰背挺得筆直的,眼睛望著地面,清脆的回道:「這一次南下,我先是為流民事向王氏示警,又在乾旱時,比尋常丈夫更快的反應過來。

便是經過普城時,能做到如我一般,用全部家財購得糧食的丈夫,也沒有幾個。阿容自以為才智不凡,長相亦是不俗,完全可以匹配世間才俊。」

    安靜,四下都安靜了。

    陳元吃驚的瞪著她,伸手一指,正在喝罵,一側的陳攘已笑了起來,「這小姑子,倒真有幾分自信。」

    他哈哈一笑,朝著陳元說道:「好了,別跟小輩置氣了。」又轉向陳容,「退下吧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陳容挺直著腰背退了下去。

    她走在林蔭道上。踩著地上枯黃的落葉,陳容咬著唇想道:在路上,陳元便已把我的歸宿接手過去。可以說,除非我父兄回來,這個家族中,他便是我的父親,對我的事都可以直接拍板。

  他做出什麼決定,便是陳公攘也不會阻止。他,他這麼一門心思要把我送給南陽王,我可如何是好?

    轉眼,她的心思又轉到了冉閔的身上:冉閔很奇怪啊,聽他那語氣,好似有點不中意婚事呢!

  是了,前世時,冉閔幾次來府中,都沒有把他與族姐的婚事定下來。要不是他們一直拖著拖著,沒有個結果,也不會給了前世的自己可乘之機!

    她正在尋思之際,突然眼前一暗。

    陳容錯愕的抬起頭來。這一抬頭,她便對上了淚眼汪汪的陳微。

    四目一對,陳微右手突然一抬,呼地一聲,一個耳光重重甩來!

    「啪——」的一聲脆響傳出,陳微這耳光,打得又響又準,轉眼間,陳容的左頰,便浮出了一個紅腫的手掌印!

    陳微一個耳光甩出後,也不等陳容有什麼動作,突然『哇』的一聲哭了出來,雙手摀臉,轉身衝入了山石小道中。

    陳容這時才從錯愕慍怒中回過神來,她伸手摀著火辣辣的左臉,目光陰沉的盯著陳微離開的方向。

  半晌,她冷冷一笑,暗暗想道:我知道你喜歡冉閔,我雖然對你有恨,可還真沒有下定決心報復你的。不過現在……哼!

    她轉頭時,道路兩側的僕役同時低下頭去,收起了那看熱鬧的表情。

    陳容也沒心理會,她大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。

    這一走,路過的人紛紛回頭向她看來,在對上她臉上的巴掌印時,那些目光都變成了好奇。

    不知不覺中,眾人停下腳步,目光轉向陳容。有幾個閒著無事的,更是跟在她的身後,嘻嘻哈哈地笑著。

    陳容剛剛衝到自己的院落門口,平嫗便急急地趕了過來,她早從院落中便聽到了外面的喧囂聲,現在仔細一看,不由驚叫道:「女郎,女郎,這是怎麼啦?誰打的你?」

   她衝到陳容面前,伸手撫向她的臉。

    陳容沒有如往常一樣,拍開她的手,而是低著頭,帶著哭腔說道:「無事。只是剛才冉將軍來了……我,我也只是站在那裡。」說到這裡,她戛然而止。

    這下,眾人露出了恍惚大悟的表情。

    在陳容主僕關上院門後,幾個壓低的議論聲已經響起,「說是冉將軍拒絕了阿微。」

    「那阿微為什麼要打她呢?」

    「莫非冉將軍相中了阿容,反悔了?別說,這阿容那細腰那風姿,真是妖嬈,我要是冉將軍,也會選阿容。」

    「咄,你說的是什麼胡話?陳氏阿容是什麼身份?這又不是納妾,冉將軍怎麼可能棄阿微而選她?依我看來,定是阿微因冉將軍的事心中不高興,便對阿容發火了!」

    「這有可能。阿容那身份,這院子裡哪個女郎都可以對她發火。說起來,阿微也只敢欺負她而已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34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七章 請貼

    回到院落中,平嫗一邊用冷毛巾敷著陳容的臉,一邊哽咽道:「這都是因為女郎的父兄不在啊,如果他們在,我們就可以搬出去住了。」

    陳容垂下雙眸,輕聲說道:「嫗,別哭了。」

    平嫗大力的點著頭,道:「好,嫗不哭,嫗不哭。」

    這時,一陣腳步聲傳來,尚叟有點遲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,「女郎?」

    陳容一聽他那語氣,馬上高聲問道:「何事?」

    見外面沒有動靜,陳容皺眉喝道:「儘管說來便是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尚叟的聲音有點不穩,「郎主剛才發話了,說各院都要刪減五名奴僕。」

    「可有說原因?」

    「無。」

    在陳容尋思際,平嫗顫聲道:「女郎,這,這可如何是好?」

    陳容瞟了她一眼,自是知道她與尚叟為什麼這麼慌亂。現在她的院落裡,只有十五個僕役。這十五人,都是服侍她多年的忠僕,又與她一路南遷而來,彼此之間感情很深。

 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,卻要趕人出去。在這世道,沒有大家族依附,這些人一出去便會淪落無依,變成流民。

    陳容伸手接過毛巾,摀在臉上,說道:「無需慌亂。」

    平嫗和尚叟安靜下來,同時看向她。

    陳容聲音略高,吩咐道:「尚叟,你去告訴管事,便說另外五名奴僕的所有支出,無需家族費力,我一人承擔。」

    平嫗詫異的說道:「女郎,家族不曾為我們費力啊。」

    陳容扯了扯嘴皮,淡淡地說道:「是啊,他們本不曾費力。尚叟,如果管事再堅持,你就說:我家女郎說了,我們的糧多的是,不懼那幾人吃喝。」

    見尚叟還沒有反應過來,陳容歎道:「郎主之所以做出這決定,必是因為府中糧栗、帛布都不足了啊。聽說現在南陽城中,二車布才能換半車糧。」

    尚叟反應過來,歡喜的說道:「好好,我就去說,我就去說。」

    聽著他急急跑去的腳步聲,平嫗也樂顛了,「女郎女郎,你真是神人。要不是你在路上買了那麼多糧,我們現在可慘了。」

  是慘了,這次裁去奴僕,還只是第一波,南陽陳府足足裁了三次奴僕,才渡過這次南遷風波。

  上一世,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孤女,更是被裁的主要對象,到南陽僅僅半年,留在她身邊的只有尚叟和平嫗兩人。

    尚叟很快便回來了,果然,那管事聽到尚叟的話後,馬上決定,陳容這個院落的所有支出,一律由她自己負責。

  雖然這幾天一直是她自己負責的,可現在那管事一說,等於是把這事擺到了明面上。

    陳容應下這件事後,院落裡的僕役們,終於完全放鬆了。特別在知道外面的糧食緊張到什麼程度後,一整天,他們沒事就到倉庫裡待一陣。

  便是平嫗,也對著倉庫中那二十幾車糧栗望了許久。回到她身邊時,臉上一直掛著傻笑。

    也是,二十幾車糧栗,如果只是她們自己吃的話,吃上二十年都可以。在人人都為糧食發愁的時候,她們守著這麼一大堆財富,自是滿足得很。

    時間過得飛快。

    轉眼到了第二天下午。

    近兩天,陳容都待在自己的院落裡。她知道,陳微正在火頭上,以她那性格,哪裡受得了別人的指指點點?必定哭啼著不停解釋,說著冉閔不曾說不娶她啊,說她不曾妒恨欺負陳容啊。

  這個時候讓她見到自己,不定會發生什麼事。

    傍晚時,呆坐無聊的陳容,坐在書房中練起琴來。突然的,一個響亮的聲音傳到她耳中,「陳氏阿容可在?」

    不等平嫗開口,尚叟已響亮的回道:「我家女郎在。」

    「這是王府的拜貼。今晚戌時,請女郎赴宴。」

    尚叟大喜,連聲道謝,又說道:「居然有我家女郎的貼子?太好了。」

    那王府中人笑了起來,「叟何必自輕,你家女郎的聰慧,這一路上我們可都看在眼裡,都是佩服的。說起來,她如果出身再好一些,早被那些名士傳揚,成了閨中女郎們的上客了。

便是現在,如果我們王府不請她,恐怕也有人閒話呢。呵呵,不說了,不說了。女郎今晚可要準時到哦。」

    這人也是有趣,走了幾步,竟然回頭取笑道:「王氏七郎也在呢,阿容定然歡喜看到他的。哈哈。」

    那人一走,尚叟便顛顛地跑到門口,大叫道:「女郎,呵呵,是王府的貼子呢。」

    他的聲音剛落,房門『吱呀』一聲打了開來。

    這一次的陳容,也是笑逐顏開。

    尚叟見到她高興,先是呵呵傻笑一陣,轉眼臉上一苦:女郎如此歡喜,莫非是因為可以看到王七郎?

    因為馬上就要赴宴,陳容便在平嫗的幫助下,加緊時間沐浴,至於衣服,因為舊的衣裳是平城所製,在南陽這種地方已屬過時,新的衣裳又沒有趕出來,

她只能再次穿上那套嫩黃夾雜淡紫的華服。

    轉眼,戌時到了。

    梳洗一新,衣履光鮮的陳容,坐在了馬車中。

    而她的馬車駛出院落時,隔壁的陳微,還有幾個陳氏女郎,都停止了嘻笑,轉頭看向她。

    盯著她的馬車離去,陳茜恨恨地朝地上踢了一腳,惱道:「這王府太欺人了!說是什麼琅琊王氏又來了人,各家族有頭面的人才能過去,還說什麼請貼有限!哼,說這麼多幹嘛?

那陳容也不過是在路上胡亂說了兩句話,為了勾引王七郎彈了一會琴,居然捨了我這嫡女,請她這種身份的人前去?」

    陳茜罵到這裡,轉頭看到陳微臉色鐵青,不由笑道:「我倒是好的,宴會不去就不去罷。阿微,聽說你的冉郎被這沒臉沒皮的女人搶去了?」

    這話陳微可不愛聽,她臉孔一紅,扯著脖子急急叫道:「才不是!我剛才都說了,不是這麼回事。」

    再一次,聽到她辯解的女郎們,臉上掛著心照不宣的笑容。這種你知我知的笑容很是可惡,陳微直氣得臉孔紫紅紫紅!
  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八章 他說

    陳容的馬車緩緩駛入街道中。

  這時刻,正是華燈初上時,一盞盞燈籠飄蕩在屋簷下,街道上行人稀疏,只有經過某些巷子,才能從那一窗窗粉紅的燈火和嘻笑聲中,感覺靡蕩的脂粉香和絲竹音帶來的繁華。

    坐在馬車中,陳容低著頭,眉目微斂的似得很平靜,可她的雙手正緊緊地絞著裙角。因絞得太用力,一側的平嫗擔憂的望著,直擔心這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華服,被她給撕爛了。

    就在這時,陳容放開了自己的雙手,深深呼吸了一下,閉上雙眼,低聲說道:「嫗,我有點緊張。」

    平嫗憐惜的看著她,說道:「女郎,那王七郎是天上神仙啊,你忘記他吧。」

    她這話一出口,陳容卻是啞然失笑,她抿著唇,忍著笑向平嫗說道:「被嫗這種麼一說,這緊張好多了。」

    平嫗一愕,不解的看著她。

    陳容伸出手,嘩地一聲掀開車簾,望著天空中稀稀疏疏的幾顆星星,陳容喃喃說道:「都死過一回了,還有什麼好怕的?」聲音極低。

    這時,馬車已拐過一個巷道,進入了另一條街道。一走入這裡,眼前便是一片燈火通明,喧囂聲中,舉目儘是進進出出的馬車。

    尚叟在外面叫道:「女郎,快到了。」

    陳容剛要回答,從她的身側,一輛馬車一衝而過。

    這是一輛漆成黑色的寬廂馬車,兩匹拉車的馬亦是黝黑高駿,就在陳容向那馬車張望時,馬車車簾一掀而開,一張俊美冷酷的面容出現在她眼前。

    陡然對上這人,陳容下意識的便想拉下車簾,她的手才把車簾一扯,又急急停下。

    那男人漆黑陰烈的雙眸盯了她的右手一眼,然後,轉頭盯向她。

    也不知他做了一個什麼動作,那馬車開始向陳容的馬車靠攏。

    轉眼間,兩輛馬車相隔只有一臂遠了,陳容用指甲深深地掐了自己一下,才含著笑迎上這人,喚道:「陳容見過冉將軍。」

    這人,正是冉閔。

    冉閔沒有理會她的招呼,他逕自一瞬不瞬的盯著她,過了半晌,他那低沉雄厚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,「你這個小姑每次見我,雖然強自鎮定,卻形容有異。那是何故?」

    他靠得太近,說話時吹出的風,輕輕地扇起她的汗毛,滲入她的耳洞中。

    陳容繃緊身軀,緊緊掐著手心,用盡全力壓下那奔波的心緒,雙眸微垂的避開他的目光,強笑道:「將軍說笑了,我與將軍素昧平生,怎會形容有異?」

    她說到這裡,終於抬起頭來。

    燈火下,她的雙眸與他的一樣,黑不見底。

    四目相對,陳容嘴角扯了扯,喃喃說道:「將軍俊美過人,想天下間的女兒,見到將軍而形容有異的,不是少數。」

    「是麼?」

    陳容點了點頭。

    冉閔哈哈一笑,他緊緊地盯著她,問道:「你傾慕王七郎?」

    陳容一怔,慢慢點了點頭。

    冉閔又是哈哈一笑。

    笑著笑著,他聲音一低,沉沉的,輕輕地說道:「若是我向陳府求娶於你,你可願意?」

    轟——

    直如九天一個炸雷!

    陳容只感覺到眼前一陣昏花,只感覺到心臟怦怦地急跳個不休,差一點便要從咽喉衝出。只感覺到一種不知是苦澀,還是可笑的感覺,佔滿她的心田。突然間,她很想放聲大笑。

    她沒有笑,只是慢慢地抬起雙眼。

    馬車的顛覆中,她定定地望著這個男人。望著再世相逢後,她還不曾認真打量過的男人,陳容嘴角扯了扯,用著與他同樣的聲調,說道:「冉將軍,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。」

    說到這裡,她果斷的伸出右手,嘩地一下拉下了車簾。隨著那薄薄的一道布擋在她與他之間,陳容整個人便是向後一軟,差點癱倒在平嫗的懷中。

    平嫗一驚,剛想詢問,陳容右手一伸,摀住了她的嘴——她永遠永遠也不想在這個男人面前流露出脆弱。前一世,是她愚蠢固執啊……

    車外的冉閔,幽深的雙眼兀自盯著那晃動的車簾,他的眉頭微皺,而他的嘴角,卻在不知不覺中向上勾起。

    慢慢的,他也向後一倚,縮回了車廂裡。閉上雙眼,他那雙慣常握著兵器的強而有力的大掌,開始輕而舒緩的,如彈奏琴弦般敲擊著幾面。

    不知過了多久,馬車一晃停了下來,尚叟在外面叫道:「女郎,下車吧。」

    陳容咬了咬牙,想要坐直身子,可挺了兩下,身子還是軟的。平嫗見狀,連忙把她扶直。平嫗先行下了馬車,與尚叟一道,才把陳容扶下馬車。

    陳容一下馬車,便感覺到一雙目光直直盯著自己,她頭一轉,再次對上了那雙黑暗中陰烈的雙眸。

  幾乎是下意識的,她在果斷的轉回頭後,便挺直了腰背,甩開了平嫗和尚叟的扶持,大步向前走去。

    王府主院外,也停滿了馬車,燈火通明中,一陣陣歡笑聲混合著香味飄來。陳容雙眸一轉,發現站在這裡的人,每一個都是衣履華麗,氣定神閒。而這些多人中,她認識的竟沒有幾個。

   就是她四下張望時,一個強而有力的腳步聲傳來,冉閔從她的旁邊越身而過,大步走入燈火下。

    他一出現,幾乎是剎那間,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。

    這一刻的冉閔,身穿一套黑底紅紋的袍服,一頭長髮與時人流行的那般披散在肩膀上。

  他本來身材高大,腰細肩寬的,經過這麼一刻意打扮,竟有一種璀璨的俊美,便如那初升的陽光,直是逼人雙眼!

    這種咄咄逼人的俊美和氣勢,與時下流行的,如月如雲的陰柔俊美完全不同。

    冉閔似是沒有察覺到自己成了所有人的中心,他大步走到門口,跨了進去。

    隨著他一進入,陳容的周圍變得安靜了,眾人停止了喧囂,開始依次進入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35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三十九章 宴

    陳容停下腳步,接過平嫗遞來的紗帽戴上,從側殿入口處踏入。

    殿中衣鬢生香,暗紅的燈籠光與蠟燭光相交織,隨著燈火飄出的冉冉煙霧,這些打扮得精美的少年、少女,一個個都如畫中人物。

  便是在陳容的視野中,與她一般美的也不在少數,因此,她的到來,遠不如冉閔那般轟動。

    陳容走出幾步,便越過眾人的肩膀,看向主塌方向。

    只是一眼,她便看到了鶴立雞群般的王七郎。此時冉閔正與他同塌而坐,兩人也不知說了什麼,正在拊掌大笑。

    在王七郎的旁邊,還有二個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和一個相貌清俊的少年。這三人被眾人圍在中間,看來是琅琊王氏來的人。

    陳容還在張望時,堵在道路中間,正與眾子弟寒暄著的王五郎瞟到了她,腳步一提,大步走來。

    「阿容。」

    陳容一怔,抬頭看去。

    王五郎容長俊朗的臉,在燈火中顯得有點陰沉,他打量著她,道:「跟我來吧,那裡有你的位置。」

    感覺到他語氣中的不快,陳容一怔,她朝他盯了一眼,跟在他的身後,向前走去。

    陳容的位置,在右側第二排最裡側,靠近牆壁處。

    王五郎請她在塌幾上坐下後,幾個婢女馬上上前,在她的塌幾四周擋上屏風。

    這不止是對她,在場所有的女賓一坐下,便會有婢女上前,把她們的塌幾用屏風圍起來。屏風只有一人高,上面蒙著薄薄的一層流著瑩光的白紗。

  因為塌幾上點著燭光,圍上了屏風的女郎們,便比旁人明亮幾分,當然,也隱約幾分。

    陳容坐下後,王五郎頭一掉轉身就走。可剛走了兩步,他腳步一頓,轉頭看向陳容,壓低聲音說道:「你這姑子,年紀小小,心機可真深啊。你以為七郎那樣的人,會看中你?」

    他站在屏風後面,低著頭,輕蔑的,隱隱有點憤怒的瞪著陳容,鄙夷的說道:

  「以你的身份,本來便難找到願意娶你的才俊,你倒好,還不自愛,還把自己弄成這樣。我看,你這一生算是完了。」

    他的聲音很低,旁邊的塌幾上又沒有人,這番話除了陳容外,再也沒有別人聽到。

    聽著這刻薄的話,陳容心頭火起,嗖地抬頭看向王五郎。

    陳容盯著王五郎,張著嘴待要反諷幾句,在對上他眼中那憤懣和不甘時,卻是心中一動,便低下頭輕輕地說道:「完不完又有什麼區別?我族伯都想把我送給南陽王做妾了。」

    聲音很低,隱帶著哽咽,和一種微妙的,似是求助,也似是傾訴的口吻。

    王五郎呆住了。

    他抿著唇,盯著明暗不定的燭光中,陳容那清艷裡帶著蒼白脆弱的臉,不知不覺中,聲音放溫柔了,

「把你送給南陽王那老不朽的?陳元那傢伙瘋了?他不知道南陽王只是喜歡收集美人,卻從不憐惜麼?進了他的後院,你就是生生地毀了啊!」

    他說到這裡,陳容已是泫然欲泣。王五郎的話音一頓間,陳容低低的,抽泣的說道:「可他是我的族伯,我,五郎,這話我也只能跟你說啊……」

  淚眼中,她悄悄抬眸,朝他飛快的瞟了一眼,又低下頭去。

    只是一眼,可那梨花帶雨,白蓮垂露的風情,只用一個剎那,便令得王五郎徹底呆住。

    他張著嘴,傻呼呼地盯著陳容,半晌都沒有移開目光。

    這時,一人在不遠處大聲喚道:「五郎,五郎,過來一下,過來一下。」

    王五郎一個激靈,清醒了過來。他遲疑了好一會,低聲說道:「別慌,我,我來想想。」聲音竟是無比溫柔。

    直到那邊又傳來催促聲,王五郎才提步離開。他走出幾步後,情不自禁的轉過頭來看向陳容。

  從這個角度看陳容,只能看到她那隱隱約約,明亮而模糊的身影,看著看著,他不由想道:只是幾日不見,她,似是更美了。

    這時刻,還有士族絡繹進入,一刻鐘後,整個大殿中已坐滿了人。

    陳容一個女郎,坐在第二排這樣的顯要位置,與一眾長者並排,已引起了越來越多人的關注。

    漸漸的,低語聲四起,「那小姑子是誰?琅琊王家的嫡女麼?」

    「不是,她便是那個當眾向王七郎奏鳳求凰的陳氏阿容。聽說這一次南遷,她一連兩次幫助平城王家度過困局。是個才智不凡的。」

    「你可別輕看了她,這小姑子聰慧著呢,王卓這老不朽的,都差她遠甚。」

    「是啊,聽說她在平城,準備南遷前夕,還做出疏散家財的仗義之舉。」

    議論聲中,眾人看向陳容的目光越來越友善。這議論聲甚至驚動了琅琊王氏的幾個人,引得他們都向陳容看來。

    聽著眾人的議論聲,感覺到他們投來的目光,陳容的腰背,挺得越來越直!

    對陳容的肯定,往往意味著對平城王氏的否定。隨著殿中傳來的議論聲,平城王氏的人,臉色都有點不好看了。

    幾乎是突然的,陳容後方的角落裡,傳來一個少女有點尖的取笑聲,「陳氏阿容,我七哥在這裡呢,你見到了他,是不是甚為歡喜?」正是王氏七女涵允的聲音。

    議論聲大止。

    一殿的少年子弟,都抬起頭來,好奇的盯向陳容,也盯向王七郎。

    令得眾人愕然的是,這個時候,一直談笑從容的王七郎,竟也與眾人一般轉過頭來,看向陳容的所在。

    在眾人的目光中,屏風後的陳容,低著頭、扭著衣角,好半晌才訥訥地說道:「當時,是阿容情難自已……事後細細思之,羞愧不堪。」

    她說到這裡,羞答答地站起來,也不抬頭,便這般朝著王七郎的方向盈盈一福,顫聲說道:「那一日,唐突了……幸七郎不曾怪罪,才使得陳容有容身之地。」

  聲音嬌軟中,含著一種自慚形穢和脆弱。

    王弘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酒杯,目光專注的盯向屏風後,光線中,越發顯得窈窕妖嬈的陳容。

    不止是他,便是他身邊的冉閔,這時刻也轉過頭,靜靜地打量著她。

    安靜中,名士瘐志哈哈一笑,雙手一擊。他那清脆的巴掌聲在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後,瘐志大聲說道:

  「陳氏阿容,你羞愧什麼?既然心悅,自當讓七郎知情!既已讓他知情,當大膽追逐其左右。說不定啊,哪一天王七郎暈了頭了,便娶了你為妻了。哈哈哈。」

    他笑到這裡,也不等別人說他,咳嗽一聲後解釋道:「我是說,你這小姑子,敢做便得敢當!有始便得有終,你……」他還在囉哩囉嗦,一側的王弘已皺著眉頭清喝道:「閉嘴!」

    王弘一語吐出,瘐志馬上閉緊嘴巴,為了表示聽話,他甚至伸出手掌,緊緊地摀住了自己的嘴。只剩那一雙骨碌碌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王弘。

  這模樣很是可笑,一時之間,殿中笑聲四起。剛才還凝重著的氣氛,轉眼一掃而空。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章 質問

    這時,坐在中間的一個中年士人站了起來,他舉起酒杯,向眾人朗笑道:

  「明月如水,天涼應秋,這一次我們能從胡人馬蹄下逃得生路,順利到達南陽,實是萬千之幸。諸位,為我們的幸運,飲上此酒。」

    說罷,他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。

    席下眾人,紛紛舉起酒杯,飲了起來。

    那中年士人在酒杯重新裝滿後,雙手捧著,轉向冉閔,大聲道:「冉將軍,這一次若不是有你相助,我們萬萬逃不脫胡人魔掌。你的恩德,我王氏沒齒難忘,來乾了這一杯!」

    冉閔站了起來,他舉起酒杯,向那中年士人晃了晃,淡淡地說道:「冉閔亦是漢人兒郎,此屬應該。」

    他的聲音剛落,一側的王弘在旁邊朗聲說道:「不,那不是應當。」他也站了起來,轉向眾人,「諸位可知,那一日我們遇到的第二波胡人,是誰?」

    眾人紛紛搖頭。

    王弘大聲說道:「他是慕容恪!那戴面具的青年,他叫慕容恪!」他說到這裡,臉上卻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情。

  因為濟濟一堂衣履生香的士族子弟,在聽到『慕容恪』三個字時,卻齊刷刷露出惘然糊塗的表情。

    王弘歎息一聲,道:「鮮卑慕容恪,可不是尋常人物。諸位,那一次我們能從他的鐵騎下得生,全是冉將軍的功勞。」

    他轉過頭去,面對著冉閔,突然彎下腰來,慎而重之的深深一躬!

    王弘是何等人物?他這麼一施禮,大殿中同時喧嘩起來。

    王弘施完禮後,提步走到冉閔的身邊坐下。他拿起幾上的酒一飲而盡後,低歎道:「士族如此,匹夫如此,我們晉人,已沒有多少丈夫了。」

    冉閔低斂著眉眼,他那深邃的目光,靜靜地盯著手中搖晃的酒水,沒有回答。

    大殿中還在喧嘩,自從王弘那麼慎而重之的施禮後,眾人看向冉閔的目光中,總算多了幾分慎重和敬意。

    就在這時,一陣絲竹聲從殿角飄來。

    隨著那絲竹聲一傳,殿中的喧囂聲大作,眾子弟紛紛站起,四下遊走起來。

    而女郎們,也悄悄地拉開了屏風,移動塌幾,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,嘻笑著。

    陳容低著頭,還在品著杯中酒水時,她的屏風『滋滋』一移,王氏七女等幾個少女,出現在她的眼前。

    王氏七女伸出手來,毫不客氣的搶過陳容的酒杯放在塌上,然後把她衣袖一扯,壓低聲音說道:「你出來一下,我有話要問。」

    陳容沒有反抗,她任由衣袖被扯,跟在幾女身後走向側殿。

    不一會,幾女來到側殿右側的小走廊中。王氏七女鬆開她的衣袖,右手扶著朱欄,向陳容瞪眼道:「陳氏阿容,你要不要臉啊?誰要你向我七哥彈那鳳求凰的?」

    陳容低著頭,淡淡地回道:「沒有誰。」

    「沒有誰,你也敢如此不要臉皮?」

    陳容慢慢抬起頭來。

    她盯了王氏七女一眼,這目光,有點煞氣,王氏七女一怔,在她以為自己眼花之時,另一個少女在旁歎道:「七妹,她丟她的臉,你著什麼急?」

    「可,可她扯到了七郎。還,還有五哥。」

    「五哥,怎麼會扯到五哥?」

    這一下,幾個少女都好奇了。

    王氏七女一啞,她身邊的這些姐妹,是南陽王氏的人,並不知道王卓曾經有意把陳容嫁給王五郎。

    與陳氏不同的是,這南陽王氏是旁支中的旁支,地位比不上平城王氏,所以王涵允雖然是客居,在她們面前卻不用客氣。

    就在王氏七女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,一個嬌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,「陳氏阿容,剛才五哥說,你伯父陳元要把你送給南陽王?」

    這是個大新聞。

    嗖嗖嗖,一時之間,所有的少女都轉過頭看向陳容。

    在眾女的盯視中,陳容小臉一白,她抿著唇,朝著眾女福了福,轉身便走。

    這一次,王氏七女沒有阻攔,她望著陳容倉惶退去的身影,喃喃說道:「原來如此,怪不得了。」語氣中儘是憐憫,隱隱中,還有一些幸災樂禍。

    這個身份低微的陳氏阿容,再有才智又怎麼樣?她的家族還不是要犧牲她!哼,幸好五哥想娶她的事沒有洩露出去,不然,這不要臉皮的陳氏阿容,可就不是巴著七郎,而是巴著五哥了。

    陳容低著頭走了幾步,看到不遠處有個側門,便信步走了出去。

    一走出那大殿,便是一陣寒風嗖嗖地捲來。馬上就要到冬天了,吹來的夜風,已有一種刻骨的寒意。

  走著走著,不知不覺中,陳容來到一個小湖旁,這小湖只有兩畝大小,湖水清可見底。可惜是深秋,水中只有一輪明月相照。

    陳容低著頭,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。縱使湖水蕩漾,月光疏淡,湖水中的人兒,也是容貌如花,青春正好。望著望著,陳容伸出手去,竟是這麼腰也不彎的撈向自己的倒影。

    就在這時,一股大力把她一扯,一個男子的聲音清喝道:「你想幹什麼?」

    陳容一怔,抬起頭來,拉著她的人,是一個三十來歲做護衛打扮的壯漢。這壯漢頗為眼熟,陳容望到他,不知不覺中順著湖水望去。

    轉眼,她便在那彎蕩漾的水草旁,看到一個白衣翩然,人美如玉的青年。

    卻是王弘!

    萬萬沒有想到,會在這時看到王弘,陳容不知為什麼,竟有點狼狽。她連忙朝著他一福,慌亂的低喚道:「陳容見過七郎。」

    「噠噠噠」木履聲中,王弘緩步向她走來。

    不一會,他那修長如柳,白衣勝雪的身影,便出現在她的視野中。低著頭望著她,王七郎低沉的說道:「怎的,才智不凡的陳氏阿容,見到我竟羞愧至此?連抬頭直視也不敢了?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36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一章 雲和泥

    王弘這人,平素溫文蘊雅,風神都雅,直讓與他相處的人如沐春風。

    可這一刻,陳容不用抬頭,都感覺到他那來自高門大閥的逼人貴氣!

    王七郎盯著一動不動的陳容,片刻後,他笑了笑,側過頭,負著雙手看著湖中的明月,低低地說道:「方纔,你想投湖?」

    「不!」陳容迅速的抬起頭來,回道:「既已得生,便是上蒼恩賜,陳容萬萬不敢生出死意!」

    她正在侃侃而談,猛然對上月光下,王弘那高遠清澈,宛若一切洞明的目光,不由又低下了頭。

    陳容右手重重一握,令掌心被指甲刺得大痛後,她轉過身,與王弘一樣的望著蕩漾的湖水,低低說道:

  「方纔,我只是看到湖水中的自己,年輕而美好。那一瞬間,我好似回到了白髮蒼蒼時,似乎水中的倒影只是幻影,忍不住想留住它。」

    她說到這裡,心裡終於恢復了平靜。於是,陳容抬起頭來,勇敢的看向王弘。

    月光下,王弘寬袍大袖,高冠博帶。明明是庶民所穿的素袍,可在他的身上,別有一種如玉如月的風華。

    陳容看著看著,目光有點直了。

    好不容易清醒,她對上了王弘審視的目光。

    他的目光,便如那一輪月,明澈中透著高遠,明明很近,卻又很遠。

    四目相對,王弘嘴角一揚,慢騰騰地說道:「陳氏阿容,你這次見到我,難道沒有話跟我說嗎?」

    他的聲音特別清潤,一字一句如冰敲玉打,這樣的語調,配上他那高遠飄渺的氣質,陳容第一次感覺到,眼前這個男人,遠在雲層之上,與她隔了何止千里萬里?

    也是奇怪,這個認知一出,她那羞愧也罷,不自在也罷,都消煙雲散了。

    陳容垂下雙眸,目光靜靜地望著湖水中的人影,低低說道:「這世間,傾慕王七郎的女郎,不知凡幾。」

  她眼波一轉,似睨非睨,清艷的臉上媚態天生,「莫不成,七郎見到每個女郎,都要問清原由?」

    清風如水,湖波蕩漾,如此明月!

    王弘靜靜地盯著陳容,靜靜地盯著,片刻後,他啞然一笑,轉過頭說道:「是我著相了。」

    他轉身便走。

    陳容望著他衣袖翩翩的越去越遠,忍不住低低吟道:「君如天上雲,拈花一笑萬山橫。妾如枝上葉,縱風流,秋雨過後已成泥。」

    她的吟誦聲中,沒有悲傷,她只是極平靜,極平靜的陳述著一個事實。一個再也客觀不過的事實。

    不知不覺中,大步離去的王弘停下腳步,回頭看向這個女郎。

    月光如洗中,這個陳氏的小姑子,目光黑不見底,那雖然年幼青澀,卻清艷嫵媚的臉,那窈窕中見妖嬈的身姿,正如她所說的那般,帶著一種塵世間的樹葉般的俗艷。

    可是,這樣一個俗艷的女郎,在這般明月當空的夜空,站在水波蕩漾的湖邊,以這種平靜得近乎木然的姿態,告訴他,他與她之間的區別。

  讚許他有『拈花一笑萬山橫』的逍遙和風姿,而她,不過只是一經風雨便輾落成泥的樹葉。

  這種姿態,這種因為無力,所以看破的惘然,這種似乎經歷過傷痛,所以不得不放開的超脫,卻在剎那間,令得王弘的心臟,狠狠地抽動了一下。

    王弘盯著她,背著月光的他的眼,於幽靜中顯得溫柔,「阿容,休要如此說自己。這世間的每一個人,都是如此,都是秋雨過後已成泥。這一點,你我並無區別。」

    頓了頓,他以一種不自覺的溫柔,低低地說道:「你並不是泥,我也不是那雲。」

    陳容低下頭,輕輕應道:「是嗎?」

    「是!」

    王弘站在十步開外,靜靜地望著她。半晌後,他苦笑了一聲,喃喃說道:「你這女郎啊……」

   當陳容抬起頭時,對上的,是月光下,王弘那漸行漸遠的身影。

    便是隔了這麼遠,那身影也是如雲如月,陳容搖了搖頭,暗暗想道:這樣的丈夫,也不知看得上誰家女兒?

    她不想再費心神,腳步一提,向著大殿中走去。

    遠遠的,還沒有走近,裡面便傳來了一陣如泣如訴的琴聲,伴隨著琴音的,是那幽憤的歌聲,『夫蘭當為王者香,今乃獨茂,與眾草為伍,譬猶賢者不逢時,與鄙夫為倫也……』

    聽著聽著,陳容搖了搖頭,暗暗想道:這世間也許便是這樣,便是那些大丈夫,也在憂慮著有才不能為世人知。便如他,他那麼多年,都想著殺盡胡人,何嘗不是滿腔憤憤然?

    尋思中,陳容踏入了殿中。

    殿堂正中,一個歌伎正在彈琴高歌,殿下的眾人聽得如癡如醉,一個個閉著雙眼搖頭晃腦的。

    陳容在塌幾上坐下,把屏風重新擋好,便靜靜地倚著塌,抬起頭,透過屏風看向四周,也,看向那個男人。

    一直以來,她不想讓人從自己的眼神中看到心思,看人時,都是一眼掃過,不多停留。

    可這一刻,因為有屏風相擋,她可以盡情的觀看著。

    特別是,那個坐在前面的黑袍丈夫,她更可以毫無顧及的打量他,觀察他:剛剛他居然說向陳府求娶於我?他為什麼要這樣說?

    陳容雖然嫁他多年,可兩人待在一起的時間,那是寥寥無幾,對於這個男人的心思,她是永遠也猜不透。

    想到這裡,陳容搖了搖頭,忖道:

  都已再世為人了,還想這些幹什麼?不管如何,我這一世,都不會重蹈覆轍了!我不會再那麼愚蠢的把所有的情,所有的癡狂,都放在一個男人的身上,然後萬劫不復!

    再也不會了。

    就在陳容尋思時,殿門口傳來一陣小小的喧囂聲。這些喧囂聲中,最明顯的是眾女的笑鬧。

    陳容轉頭看去。

    這一轉頭,她對上了一襲白袍,施施然步入殿中的王弘。

    原來是他啊!這個男人,不管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,隨著他的走動,所有說笑著,私語著,靜默著的女郎們,都把注意力轉到了他的身上了。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二章 算談心吧

    王弘一入殿,殿中便重新熱鬧起來。

    瘐志遠遠看到,便把他一把扯過,叫道:「來,來,王友虛那小子剛才居然說什麼『養生之要,順氣為先。

還說什麼,我輩只知道恬淡虛無,卻不知道真正養生,要如世之將軍們一樣,有怒則洩,有恨則殺,有怨則出,這樣才是順應了天地陰陽。』

這傢伙我辯不過他,七郎你來了,便助我一臂之力。」

    王弘哈哈一笑,道:「好,便與他辯一辯。」

    聽著名士們傳來的爭論聲,坐在陳容身後,一個王氏少女滿足的說道:

  「我就說南陽這地方鄙陋,連丈夫們玄談的聲音都聽不到。這次若不是琅琊王家來人了,哼,這地方還聽不到這種高士之音呢。」

    她的聲音一落,另一個少年朝著冉閔一瞟,低低地附合道:「有冉將軍這樣的匹夫在,南陽還怎麼清談得起來?」

    陳容正坐在屏風內,低眉斂目的想著心事,聽到這些話,不由搖了搖頭。

    這時,後面眾少年的議論聲更加激烈起來,一句一句的說得很難聽。更多的一些少年子弟,更是搬著塌圍坐在眾名士身側,津津有味的聽著他們爭論。

    陳容有點坐不住了,便推開屏風,走了出來。

    她順著側殿門,走出了那燈火通明的所在。這時節,到外面出來走動的極少。月光下,她轉頭瞟去,也不過三五個稀疏人影。

    陳容順著碎石路,慢慢向前走去。

    她低著頭,望著月光下自己的影子,一邊走,一邊尋思著。今天晚上的這個宴會,對她來說意義非凡,現在宴會都到了尾聲了,陳容想起一晚上自己的言行,不知為什麼有點失望。

    這時,路已到盡頭了,前方處,已是月光下瀲灩的一池碧水。

    陳容腳步一頓,抬頭轉身。

    她堪堪抬頭,剛剛轉頭,腳步便是一頓!

    在那湖水左側,離她不過十步遠的地方,站著一個高大軒昂的身影。此刻,那身影的主人,正回過頭來,黑暗中,那雙目光靜靜地盯著她!

    陳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,她轉過身,遠遠地朝著那人便是一福,輕聲道:「阿容見過冉將軍。」

    站在那裡的,正是冉閔。也是奇怪,明明她出殿時,他還在那裡,怎麼這麼一會功夫,他走到了她的前頭?

    咳,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。

    黑暗中,冉閔的雙眼亮得驚人,他盯著陳容,目光轉向她那隨時準備離開的步姿。唇角勾了勾,低沉的說道:「過來。」

    「啊?」陳容驚叫出聲。

    冉閔眉頭一皺,道:「叫你過來!」已是命令。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幾乎是下意識的,陳容果斷的應了一聲,提步向他走去。只是走著走著,她的腳步越來越慢。

    不過這時,冉閔已轉頭看向天空的盡頭,沒有注意到她的掙扎。

    他負著雙手,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。此時此刻,他薄唇緊抿,勾得側面的輪廓越發的俊美立體。

    在陳容磨磨蹭蹭走到他的身側時,冉閔低沉雄厚的聲音輕輕傳來,「那些士族,便是我漢族的中流柢柱。哈——」

  他嗤地一笑,聲音中,竟有了些悲苦,「今天晚上,胡人的鐵騎,已攻破了洛陽城了吧?那些還留戀故鄉,不捨離去的人,已隨著他們世代居住的房屋,化的化成灰燼,死的死屍滿地。」

    他說到這裡,突然間轉頭看向陳容。

    他對上的,是望著他,目光明亮中,隱隱帶著溫柔和尊敬的陳容。

    這目光,顯然大出他的意外。冉閔呵呵一笑,盯著她說道:「你這小姑子,也著香囊、著華服的,竟不怕這些血腥之事?」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,她低下頭。

    這時刻,她如果想表現,可有很多話說得他滿意的。可是,她不想說。

  如是她前世,這個時候,她一定不會忘記展現自己,一定會不停的安慰他,讚美他。會努力的告訴他,自己對他有多知心,多尊敬。

    哎,雖然每次看到這樣的他,她的尊敬確實是發自內心的。

    冉閔顯然也不想等她的回答,他依然目光盯著北方,黑暗中,那黑不見底的雙眸,燃燒的火焰在不停翻滾,翻滾。

    半晌半晌,他低低說道:「我的族人啊……」

    聽到這句話,陳容的右手,竟是有了自主意識似的,向前一伸,差點撫在了他的大袖上。

    幸好,她及時的反應過來,這個動作只做到一半。

    就在陳容深吸了一口氣,想不動聲色的收回自己的手時,冉閔低下頭來,看向了它。

    他盯著月光下,那隻伸到一半的素白的手,慢慢地,慢慢地抬頭,盯向陳容。

  他對上的,是陳容側過臉,抿緊唇,面無表情的瞪著湖面的秀臉。此刻,這秀臉嘴唇微撅,顯得有點鬱怒。

    冉閔啞然失笑。

    他眉頭一挑,道:「小姑子,我得罪你了?」

    「無。」

    陳容果斷的搖著頭。

    冉閔哈哈大笑,道:「我肯定在某處得罪過你,看你這樣子,得罪得還不輕。」

    聽到他這句話,陳容的唇抿成了一線,她匆匆轉頭,朝著冉閔便是一福,道:「將軍勿罪,阿容還有點事,先告退了。」

    她也不等冉閔回答,便這般衣袖一甩,急匆匆地向前衝去。

    望著那轉眼便衝到黑暗中的身影,冉閔不知想到了什麼,竟是再次放聲大笑起來。

    這笑聲,直到陳容走了老遠,還在她的耳邊傳蕩。

    『哼!』陳容狠狠的在地上跺了跺腳,可她的剛剛咬牙切齒的,忽然的,黑不見底的雙眼眨了眨,慢慢的,她那繃得死緊的小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。

    她挺直腰背,腳步一提,步履如風般向大殿走去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37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三章 姐妹

    陳容剛剛踏入台階,殿門便是一開,一陣香風撲鼻而來,士族們絡繹走出,卻是散宴了。

    陳容一怔,她連忙避在角落處,站在那裡,望著人影幢幢中王五郎的身影,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懊惱。整個晚上,她都沒有再找到機會與王五郎單獨處一處。

    遲疑了一會,陳容便跟著人流,湧向停放馬車的廣場。

    馬車旁,平嫗和尚叟都在。他們看到陳容走近,急急地圍上來,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她。

    尚叟呵呵笑道:「女郎女郎,見到了琅琊王氏的其他人吧?他們是不是與王七郎一樣,也有神仙之姿?」

    平嫗在一旁捅了他一下,問道:「女郎,你剛才在宴中,有沒有借到王府中人的助力?他們與我們都是來自平城,這一路上又多得你的幫助。

所謂遠親還不如近鄰的,你可以求王公幫你勸一勸你族伯。最好,是那王五郎答應娶了你。」

    陳容聽到這裡,苦笑了起來,她搖了搖頭,對平嫗說道:「嫗,你把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。」

    說罷,她越過兩人,爬上了馬車。

    陳容上了馬車後,並沒有馬上駛動。

    這一廣場中的人,論身份,她可以說是最低的。她可不想與那些大有來頭的人搶道。

    直過了半個時辰,廣場才是一空,陳容的馬車,才慢慢駛出王府。

    這個時候,南陽街道中,已是漆黑的一片。只有那些朱門華第的屋簷下,還飄蕩著暗紅的燈籠。

    剛才出來時還好好的,走了不過幾步,天空中突然飄起了細雨。

    陳容坐在馬車中,透過車簾,回頭望著那細雨籠罩下的王府。王府大門洞開,裡面人聲隱隱,大門兩側,八個鑲著金箔的燈籠,在細雨中不斷飄搖。暗紅的燈火,在雨中搖曳出一股寂寥。

    陳容望了一眼,便收回了視線。

    從王府到陳府並不遠,半個時辰後,她的馬車便無聲無息的駛入了陳府大院,駛進了她的院落中。

    陳容剛剛走下馬車,便聽到隔壁陳微的院落裡,傳來了一陣嘻笑聲。

  她還沒有在意,還在繼續向前走去時,一個少女的聲音從她的院門外傳來,「阿容回來了?我說你這奴才,快點把門打開!」

    這少女一喝,院落門便『吱呀』一聲打了開來。

    轉眼間,五六個華服少女一湧而入,嘰嘰喳喳聲充滿了整個院落。

    陳容抬起頭,望著烏雲盡去,明月重出的天空,暗暗想道:怎麼那雨就停了?如果還下著雨,這些女郎們斷斷不會冒雨前來,哎,可惜。

    眾女郎一進來,平嫗等人連忙忙活起來。不一會,她的書房處已是燈火通明,酒肉飄香。

    陳茜抬起頭,望著滿房的竹簡,嗤笑道:「我聽平城來的人說,阿容你並不是一個喜歡讀書的。既然如此,你在這書房中擺這麼多書幹嘛?附庸風雅麼?」

    坐在主塌上的陳容,聞言低眉斂目的一笑,輕聲回道:「誰說我不讀書?」

    陳茜一怔。

    她歪著頭打量著陳容,有心想反諷兩句,突然想到她這陣子的表現,還真不是一個不讀書的人能有的。便扁了扁嘴,道:「可能是我聽錯了。」

    這時,坐在角落裡,一直沉默著的陳微突然叫道:「阿容,是你說冉將軍不要我了?是你說我欺負你了?」

    聲音越到後面,越有點失控的尖利。

    陳容抬起頭來。

    她瞪大眼,錯愕的望著陳微,不知不覺中,她伸手摀著自己曾被她掌擊的左頰,詫異的說道:「我什麼時候說了冉將軍不要你?又是什麼時候說了你欺負我?」

    陳微騰地一聲站了起來,她顫抖的用中指指著陳容的鼻尖,喝道:「要不是你說了,大伙怎麼都這麼笑我?你,你還摀著臉,你是不是想讓所有人知道,我打了你那麼一掌?」

    陳容急急地鬆開手,她半垂著眉眼,認真的,嚴肅的說道:「阿微,我敢發誓,我從不曾說出冉將軍不要你的話。也從來沒有說過你欺負我。」

    蠟燭光中,陳容的雙眼黑得磣人,她望著陳微,有點不解的說道:「這個婚娶之事,自有父母安排。既是父母之命,冉將軍又怎麼會不要你?」

    這話一出,陳微沉默起來。

    慢慢的,她那臉上露出了一縷笑容。

    這時刻,陳茜在一側不耐煩的叫道:「好了,別扯這些沒勁的話了。」

    她是南陽嫡系的嫡女,排行第二,身份比在座的少女都要高,她一開口,陳容和陳微都低頭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「阿容,你快說說,剛才在王府,你都看到誰了?」

    陳茜剛說到這裡,抬頭看到燈火下,陳容那清艷嫵媚的臉,突然聲音一提,打斷正要回答的她,「好了,這事暫且不提。你告訴我們,你可遇到王七郎了?他對上你時,說了什麼話?」

    陳茜話音一落,七八張小臉都轉過來,饒有興趣的盯著陳容,只等著她的回答。

    望著這一雙雙迫不及待的目光,陳容嘴張了張,她很想告訴她們,王七郎一點也沒有責怪她、唾棄她,反而,他還溫柔的安慰了她。

    可是這些話不能這樣說,處理不好的話,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了。

    她垂著雙眸,小臉上露出一抹疲憊之色。

    陳容這樣的表情,大大地取樂了眾女。

  陳茜咯咯一笑,道:「我就說嘛。被你這種身份的人當眾表白,還直言說要做他正妻。這對高貴無雙的王七來說,可真真是侮辱呢。別說是你,連我,也是不配做他正妻的。」

    陳微也似是出了一把火,她摀著嘴,雙眼笑得彎成了一線。

    就在眾女笑得很歡快時,陳容卻是唇角一勾,露出一個極隱密的,似是愉悅、似是滿足的竊笑來。

    這表情,令得看到了的陳微等女都是一怔,就在她們盯著陳容細細打量時,陳容站了起來,她朝著眾女一福,疲憊的說道:「姐姐們,我實是累了。」

    「哼,誰耐煩在你這裡待著?」

   陳茜雲袖一甩,帶著眾女轉身離去。

    望著越行越遠的女郎們,平嫗走上前來,低聲說道:「哎,女郎少時,總是在男孩堆裡廝混,府裡又只有你一女,連個與女孩子相處的經驗也沒有。

剛才,你實是應該等她們厭煩了,想走了,還要熱情的留一留,這樣才合姐妹相處之道啊。」

    陳容只是一笑,她低聲道:「嫗,準備熱湯吧,我要沐浴了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四章 暫安

    第二天轉眼便到了。

    中午時,陳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,「阿容可在?」

    不等陳容站起,她已推門而入。站得遠遠的,陳微便是對她福了福,輕聲說道:「阿容,那日之事,是姐錯了,你不要怪我。」

    陳容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前來道歉,不由一怔,轉眼她還以一禮,道:「你是我姐姐,便是教訓我也是應該的,怎會怪你?」

    陳微聞言,抿唇一笑。

    她走近來,伸手挽著陳容的手臂,笑道:「今日陽光甚好,阿容,我們走走罷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兩女並排走了幾步,陳微低聲說道:「這兩晚,我一直睡得不好。」

    她轉過頭,看向詫異的陳容,道:「妹子,你的臉還痛不痛?」

    竟是如此溫柔。

    陳容詫異的看向她,搖了搖頭,一臉感動的說道:「不,早不痛了,姐姐,你不用在意的。」

    陳微輕應了一聲,長長地睫毛扇了扇,有點失神。

    陳容見狀,連忙關切的問道:「怎麼啦?」

    陳微搖了搖頭,片刻後,她嘴角一揚,輕笑一聲,朝著陳容擠了擠眼睛,笑嘻嘻地說道:「是了,昨晚上,你與王七郎見了面後,他都說了什麼?」

    陳微笑得自然,語氣也轉得十分順暢,可兩世為人,陳容對她還真是有點理解的。這時刻,她的心中咯噔了一下,垂下雙眸,她靦腆的笑了笑,輕聲道:「沒什麼的。」

    「怎會沒什麼?」

    陳微的語氣有點急,她撅起嘴,佯怒道:「是阿容不想跟姐姐說罷?」

    陳容聽到這話,心下更是一動,她低下頭,嘟囔半晌,方說道:「他,他沒有怪我。」

    「還有呢還有呢?」

    「他還說,他不是雲,我也不是泥,讓我不要過於在意。」

    久久不見陳微動靜,陳容不由抬起頭來,這一抬頭,她對上陳微變得有點僵硬的笑容。不由詫異的叫道:「阿微?阿微?」

    直到她叫到第四聲,陳微才低低地說道:「是嗎?」她的語氣顯得有點複雜,「他居然與你這麼說話?」

    面對陳微追問的目光,陳容果斷的點了點頭。

    陳微再次勉強一笑,她抿唇說道:「好了,不說這個了。對了阿容,聽說昨天晚上,冉將軍也與你說話了,他說了什麼?」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,在陳微緊緊盯視的目光中,輕輕說道:「我沒有說什麼的,他也只是隨口問了我兩句。」

    「他問了什麼?」陳微的語氣有點急迫。

    陳容遲疑了一會,做出尋思的樣子,半晌回道:

  「他問,我都有哪些姐妹,還說了,說我在路上便料到南陽城會少了糧食,還知道蓄糧,思考問題像個男人一般,說我若不是姑子,倒可以當他的帳房什麼的。」

    這一下,陳微完全呆住了,她喃喃說道:「他讚你像個男人?這,聽說冉將軍從來不輕易稱讚別人,他為什麼要讚許你?」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,道:「我不知道。」

    陳微又說道:「那冉將軍,他可是胡人叫做天王的人啊。我聽父親說了,雖然士族子弟們不喜歡他,可南陽城的各大家族,還有南陽王,都是很看重他的。

父親還說,便是現在的南陽城,也需要冉將軍的保護。他居然這樣讚美你,算個什麼意思?」

    陳容道:「他那種丈夫的心思,又有誰知道呢?」

    這個時候,陳微顯得有點神不守舍,她慢慢抽出挽著陳容的手臂,強笑道:「阿容,我還有點事,我先走了。下午我們再說說話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「我走了,你不要送了。」

   「是。」

    陳容停下腳步,目送著陳微越去越遠的身影,慢慢的,她的嘴角向上一勾,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來。

    果然,這個族姐是奉著某人的命令來探自己的底的。看來,昨天晚上的宴會,自己還算成功的。

    兩世為人了,陳容還是知道的,借別人的勢,並不一定要得到那人肯定的承諾,便是與那人狀似親密的走一走,說說話,也是大有用處的。

    接下來的幾天,都是風平浪靜。

    據平嫗打探到,南陽王府的宴會,連開了四個晚上。這四個晚上,各族都有攜帶家族中的庶女參加。

  至於他們陳家,族伯陳元便帶了他一個不得寵的小妾所生的女兒,據說是個弱不勝風,成日裡除了讀書,便是靜坐,有一種病雨梨花之姿的小姑參加。

    而就在昨天晚上,一頂小轎便載著那個病弱小姑,從側門悄悄地離開了陳府,再也沒有回來。平嫗說,隔得近些,還可以聽到轎中傳來那小姑低低地飲泣聲。

    可就算如此,陳容也知道,自己還是一刻也不能放鬆。南陽王這種男人,可是永遠不會嫌他的後院女人太多的。這一點,她知道,陳元更知道。

    立冬了。

    立冬的第一天,是一個燦爛的大睛天。這麼好的日子,如果能出去走走,看看郊外的碧水藍天,與知心人說說話,那是多好的享受了。

    隔壁的陳微,在這幾日放睛的日子裡,快樂得像隻小鳥一樣,成天的坐在馬車中,與南陽陳氏的眾女出出進進的。

    說起來,陳容也想。可是,她不敢。

    沒辦法,她一個弱小支族的庶女,在這府中人人都是低看的,要她加入眾女的隊伍,她懶得聽那些嘲諷侮辱的話。

  聽那些話還是其次,她知道自己的性格,生怕哪一次自己沒有成功的克制住,反而暴發出來,那可是前功盡棄的。

    可要她只帶著幾個僕人便去郊外,她又是萬萬不敢的——整個南陽城的難民流民,不可能消失不見的,他們一定是窩在某些偏遠的角落裡。

  她出去是容易,只怕一旦出去,便沒有回來的機會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38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五章 她是兩面開鋒的刀

    這一天,剛剛進入中午,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南陽街中響起。

    過了不久,一個護衛急匆匆地衝向陳府主院所在。他奔跑得很急,腳下有點踉蹌,額頭上汗流如注都顧不及擦上一擦。

    不一會功夫,他便衝入了主院堂房。這時刻,陳元、陳術正陪在陳攘左右,與他一道品酒縱談。

    那護衛衝到門口,便是一個緊急剎步,嘶聲叫道:「稟郎主!胡人已攻破洛陽城。」

    「撲通撲通」兩聲巨響,卻是陳元和另一個士族腳下不穩,摔倒在地。

    陳公攘急急站了起來,顫聲道:「何時的事?」

    「消息剛剛傳到這裡。」

    陳公攘向後倒退一步,臉色蒼白,喃喃說道:「吾先,吾先他們一支,還在洛陽城中……」

    他重重閉上了眼睛。

    轉眼,他睜開雙眼,急問道:「那,城中可有人逃出?」

    那護衛搖了搖頭,嗚咽道:「沒有,沒有,除了那些士卒,再無人逃出。聽說千數士族子弟,無論男女老少,一個個衣冠整肅,在胡人破城的前一刻,自投入洛水當中。」

    這話一出,陳公攘重重地坐倒在塌上,一動不能再動。

    至於陳術和陳元等人,這時也是臉白如紙,神不守舍。

    也不知過了多久,陳公攘揮了揮手,有氣無力的說道:「知道了,你出去吧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護衛剛剛踏出台階,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壓抑的嗚咽聲。聽著那哭聲,他自己也是咽中一哽,忍不住伸袖拭著淚水,低著頭向外衝去。一個士人正大步走來,看到這情形,不由腳步一頓。

    想了想,他還是繼續上前,就在台階下輕聲喚道:「士華?」

    士華正是陳元的字。

    不一會,紅著雙眼的陳元出現在台階上,他望著這士人,皺眉道:「何事?」

  那士人走上幾步,來到陳元的身側,雙手一拱,輕聲稟道:「士華忘了?你令我前去南陽王府,向許之明詢問情由的。」

    陳元點了點頭,語氣還是有點不耐煩,「直接說便是。」

    「是。那許之明說,南陽王對你的那個女兒並不滿意,他還說,除非你把陳氏阿容弄過去,否則不好說。」

    陳元聽到這裡,臉色一青,他低吼道:「若是阿容這麼好弄過去,我怎麼會浪費一個女兒?呸!那個姓許的也是一個色鬼,多半是他在南陽王的耳邊惹事生非!」

    憤怒的喝罵到這裡,陳元深吸了一口氣,道:「這樣吧,三天後不是有個燈火宴嗎?你去安排一下,記住,這一次不可有失了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那士人剛剛轉身,突然的,陳術的聲音從裡面傳來,「且慢。」

    他大步走到陳元身側,皺著眉頭,沉聲說道:「士華,我忘記跟你說了,昨日王弘派人找到大哥,說什麼南陽陳家偌大的一個家族,為何不善待一個小小地支系庶女?」

    「什麼?」

    陳元大怒,他青著臉低喝道:「他王七郎便是琅琊王氏的人又能如何?竟敢干涉我的家事?」

    他剛剛咆哮到這裡,陳術便冷冷地說道:「他何必干涉?他只是說,外面傳言紛紛,於我陳家清議有礙。」

    陳元壓下怒火,低聲下氣的說道:「阿術,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那件事,自從得罪了南陽王後,一直被他卡著。我都浪費一個女兒了,他居然還不通融,我也是沒法啊。」

    陳術衣袖一甩,冷冷地說道:

  「反正你好自為之吧。我看那個阿容,年紀雖然小小,處事卻著實老練。不說王弘,你不是使人調查了那晚王氏宴會上的事嗎?聽說便是那冉閔,也與她有說有笑的。

你想想現在是什麼時機,你可以為了你那點小小的差事,同時開罪王弘和冉閔嗎?哼,阿容那小姑子便是個兩面開鋒的刀子,容易割傷手,你還是小心的好!」

    他顯然不想與陳元多說,袖子一甩,大步踏入房中。

    陳元臉色鐵青的站了一會,才轉向那士人喝道:「下去吧。」

    「可那燈火宴?」

    「還什麼燈火宴!」陳元聽到這裡,真是氣不打一處。他重重地喘息了一陣後,低吼道:「好一個陳容,還不過十五呢,勾引男人的本事,便這般爐火純青了。哼!」

    吼到這裡,他朝著那士人喝道:「還愣著幹嘛?走啊!」

    「是,是。」

    那士人剛剛轉身,裡面傳來陳公攘不快的清喝聲,「士華,到了這個時候,你還是如此庸俗不堪!回去!這幾天少來我這裡!」

    陳元一驚,連忙轉過身來,對著裡面便是深深一揖,求道:「大哥,我。」他還沒有說完,陳公攘已在裡面大喝道:「來人,把陳士華請回他的院落!」

    「是!」

    馬上,便有兩個僕人走上前來,不等他們開口,陳元長袖一甩,喝道:「我自己會走!」

    說罷,他重重一哼,大步離去。

   這一天,不止是陳家,整個南陽城都知道了洛陽城陷的消息。

    這個消息,便如睛天一個驚雷,重重地打在歌舞昇平的南陽人的心口上。似乎到了這個時候,他們才突然發現,自己還不是那麼安全。自己的前方,已都是胡人的鐵蹄!
 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六章 少年將軍

    洛陽城陷了!

    不久前,它還是晉人的都城,是天下士族最嚮往的繁華所在,是所有的漢族人,於異鄉身死時,免不了要下跪朝拜的地方!

    它,居然淪陷了!

    一時之間,滿城悲聲!

    伴隨著哭泣聲的,是人人自危。一時之間,冉閔成了搶手貨,幾乎是每個大家族都舉行夜宴,請他為座上賓。

    可偏偏這個時候,他卻失蹤了。

    眾人大驚,紛紛派人前去詢問南陽王,就連準備與他聯姻的陳家,也成了眾人詢問的對象。

    可是,沒有半個人知道答案。

   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,那恐慌的情緒已到了一個臨界點。已有一些家族在準備搬家,好再次向建康方向逃遁。

    就在這種情況下,一匹匹鐵騎打破了平靜,直衝入每個府第中,「稟郎主——城外來了一個二千士卒,是冉將軍派來守護南陽城的。」

    「冉將軍?他自己在哪?」

    「不知,領兵前來的小將說了,冉將軍的卒,一人可抵胡卒十人。有他們在,南陽無恙。」

    「當真如此說來?」

    「不敢有欺。」

    「好,好好。」

    歡呼聲很快便傳到了南陽街道中,漸漸的,這歡呼聲被擴大,被渲染成狂喜。

    聽著外面潮水一般的狂呼,陳容忍不住對平嫗說道:「我們也去看看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因為不打算走遠,兩人也沒有坐馬車,便這般跑出了院落。陳容跑到大門口時,才發現陳微、陳茜等女郎都在。不過她們都戴著紗帽,著香囊玉珮,修飾整潔,都是一副就要出門的打扮。

    這時刻,街道兩側人山人海,大伙都在朝著北方城門處張望著。

    陳容好奇的問道:「大伙在看啥?」

    一個僕人恭敬的回道:「是冉將軍派來的士卒們。本來他們是想紮營在城外的,可郎主們不放心,把他們請了進來。」

    另一個中年士人笑道:

  「聽說冉將軍的士卒,悍勇天下無雙,每次出征,遇到最強的敵手,最多人的圍攻,他只需要幾千人便可以大勝而歸。今天竟然可以在南陽城中,看到他的二千士卒,大伙都好奇呢。」

    正說話間,一陣整齊有力的腳步聲『蹬蹬蹬』地傳來,那腳步聲是如此有力,如此齊整,每一步跨出,地面都在震動。

    不知不覺中,眾人肅穆起來。

    不過,這些與陳容無關。冉閔的士卒,她前世見得多了。

    就在陳容不感興趣的轉過頭,準備回房時,遠遠的,一個有點熟悉,清脆中透著明亮的聲音傳來,「謹記,不可胡為!」

    「是!」兩千個聲音同時應答,引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。

    陳容腳步一頓,想道:怪了,這聲音怎麼這麼熟,又這麼陌生?

    這時,平嫗在旁邊說道:「女郎,要不要再去看看?」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,道:「不必了。」她大步返回院落。

    這一天,整個南陽城中都是歡呼聲,當歡呼聲漸漸止息時,已到了傍晚時。

    太陽剛剛落山,靜坐在房中的陳容,便聽到外面傳來一個青年清亮的聲音傳來,「陳氏阿容可在?」

    陳容一怔,她與平嫗相互看了一眼,站起來應道:「在。」

    「出來吧,我家小將軍有找。」

    小將軍?

    陳容更驚愕了,她用手理了理頭髮,提步便走,平嫗連忙追上,道:「女郎,還是梳洗後再見過吧。」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,道:「當將軍的人,行事喜歡痛快,不耐煩久等的。」

    說罷,她推開了院落門。

    院落外,陳微姐妹和十幾個僕人都在,陳容的目光略過她們,向左右尋去。

    這一尋,她便看到了站在柳樹下,那人裡面是金色盔甲,外面披著一件白色長袍,背負雙手,陽光下,小臉卻俊美近乎妖嬈的少年!

    一見是他,陳容張大了小嘴。

    少年對上她驚愕的臉,滿意的露齒一笑,他揮了揮手,喝道:「都退下!」聲音清利。

    「是。」站在他身側的幾十個士卒應聲退後。

    少年轉過頭,銳利的目光盯向陳微等女。饒是他如此年少,可這目光,已帶著一種見過血的死氣,眾女一驚,連忙低頭急急離開。

    不一會功夫,偌大的地方,只有陳容了。

    少年轉過頭來盯著陳容,腳步一提,『蹬蹬蹬』地向她走來。

    他走到離陳容只有三步遠的地方,腳步一頓,停了下來。

  歪著頭,少年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,嘴一咧,哼道:「只過了這麼久,就聽說你混不下去了?都到了向王七郎獻媚彈鳳求凰的地步?」語氣憤憤然,雙眼中有怒火在燃燒。

    陳容瞪了他一眼,嘴一扁,也是一哼,「不過幾個月,你一個小屁孩就成了什麼小將軍,不會是冉閔可憐你,才給你這個位置的吧?」

    「屁!我乃江東孫仲謀的嫡系子孫,骨子裡便流著能征善戰的血!」

    少年顯然是真惱火了,一張白淨俊美的臉漲得通紅。

    陳容見到他這氣呼呼的樣子,忍不住噗哧一笑,她伸手牽著他的手,眼波一橫,嗔道:「好啦,我知道你英勇無匹,這不是激你嗎,還真生氣,哼!」

    她這麼一笑一惱,少年的怒火也是煙消雲散。他右手一伸,重重握著她的手腕,便朝她的院落裡跨去。

    走了幾步,他再次朝著陳容睨了一眼,道:「陳氏阿容,我說你怎麼不消停一下?現在的南陽城中,一提到你,那故事便是一大堆!」

    話是說得刻薄,可少年握著她的手,卻是溫柔有力,似乎借由這個動作,他那火熱的氣息,在驅去她滿身冰涼。

    陳容側過頭,望著少年。

  此時,正是夕陽西下時,金光的陽光照在他金色的盔甲上,光芒灼灼逼人雙眼。屬於金屬的冷硬,配上他那俊美白嫩的臉,實有一種別緻的美,彷彿極剛,彷彿極柔。

    在陳容向他打量時,少年頭也不回便是咧嘴一笑,得意的說道:「怎麼樣?我這樣子,是不是俊美不凡,宛若天神?」

  頓了頓,他又得意的說道:「我的聲音變了,聽到沒?現在這聲音是不是很好聽、很讓你喜歡?」

    望著他得意洋洋的模樣,陳容再也忍不住,摀著嘴嗤地笑出聲來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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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七章 俗禮

    聽到她的笑聲,少年搖頭晃腦起來,「其實不用你說,我這一路來啊,整個南陽城的小姑都看癡了去。我一開口,有的小姑還尖叫出聲呢。」

    陳容正樂著,少年猛然轉過頭來盯著她,怒道:「難道不是這樣?」

    陳容一怔,馬上收起笑容,大點其頭,道:「自然,自然,孫小將軍俊美不凡,實有子龍之姿,呂布之勇,諸葛之亮。」

    少年正聽得津津有味,她最後幾個字一出,頓時大惱。當下他把她的雙手朝背後一剪,大聲道:「好你個小姑子,敢戲弄於我?」

    陳容動彈不得,連忙叫道:「放開我。」

    「不放,你現在是俘虜,當向本將軍求饒。」

    陳容忍不住咯咯一笑,道:「孫將軍饒了我吧。」

    「再叫,大聲點。」

    「孫將軍手下留情,饒了妾吧。」

    陳容這話一出,少年大樂,他呵呵一笑,鬆開了她的手,「算你這小婦人識相。」

    他們兩人在這裡打打鬧鬧,隔壁一直豎著耳朵傾聽的陳微,不由朝地上重重一跺腳,恨恨地說道:

  「我就不明白,一個長相俗艷,又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姑子,怎麼勾得那些男人一個、兩個的都失魂落魄?」

    在這個時代,世人最喜歡的容貌,第一要白,第二要清澈,第三最好是顯得文弱陰柔。陳容的長相艷麗,身材又極窈窕,這種性感的美,在這個時代,不免被冠上一個『俗』字。

    院落裡,平嫗已在院落裡擺好了塌幾,幾上擺滿了酒肉。

    少年牽著陳容的手,大大咧咧的在塌幾上坐下,他拿起酒杯,給自己喝了一口後,順手遞給陳容,道:「今晚一醉方休。」

    陳容只是一笑,還沒有說什麼,倒是一旁的平嫗輕笑道:「那可不行,我家女郎還沒有許人呢。」

    孫衍朝陳容盯了一眼,道:「她要是許了人,我便可以與她一醉方休?」

    平嫗一怔,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了,不由轉頭看向陳容。

    陳容苦笑著想道:我要真與你來個一醉方休,不說別人,陳元定是歡喜的。他會把我直接送到南陽王的後院,對著世人便說我本是個下賤胚子。

  上一次我對王七郎彈鳳求凰所創造出來的大好優勢,便前功盡棄。

    陳容想到這裡,不由抬頭看向孫衍。

    她對上的,是陽光下,少年那明澈明澈的雙眼。

    望著這樣的雙眼,陳容嘴一張,便想向他傾訴。

    就在這時,一個響亮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來,「孫小將軍可在?我家郎主知道孫小將軍駕臨,不勝歡喜,已備薄酒,特令我等前來迎請將軍。」

    孫衍一怔,皺起了眉頭,嘀咕道:「最恨這些俗禮。」

    他剛要開口反駁,手上一暖,卻是陳容輕輕按住了他。

    陳容望著他,雙眸烏黑而沉靜,「小郎,不能拒的。」

  見孫衍有點不明白,她抿唇一笑,卻是調皮的說道:「難道這次你來,冉將軍便沒有下過命令,說什麼這些大家族多的是錢糧,你可以利用利用他們的恐慌,壓搾一些出去以充軍糧?」

    她這話一說,孫衍便是哈哈一笑。才笑了兩聲,他便把嘴一摀,壓低聲音,「你不說,我倒是忘記了。」

    說罷,他站了起來。

    就在他應承的時候,陳容已拿起一旁的紗帽戴在頭上,向後退出幾步,斂襟垂袖。

    房門『吱呀』一聲打了開來。

    踏入門中的,是兩個士人和陳元。陳元一進門,他的眼睛便瞟向陳容,又瞟向孫衍。

    直打量了一陣,他才呵呵一笑,轉向孫衍拱手道:「孫小將軍,請!」

    孫衍回了他一個標準的士族禮,笑道:「請。」

    陳元見狀,呵呵笑道:「小將軍姓孫?那你的祖上是?」

    孫衍淡淡地回道:「我是江東孫仲謀的嫡系血脈。」

    只是一句話,陳元已是瞪大了眼,也收起了那不經意的表情。

  他驚歎道:「江東孫家嫡系?小將軍這樣的身份,怎麼做這種刀口舔血的事?哎,想來你江東孫家的各大支系得知後,會不勝惶恐的。」

   孫衍眉頭一皺,不耐煩的說道:「胡人殺我,我便去殺胡人,大丈夫便當以血還血,這有什麼好惶恐的?」

    陳元哈哈一笑,再次拱手,讚歎道:「小將軍真是堂堂男兒,血性丈夫。請。」

    這一次,孫衍點了點頭。

    他大步跨出兩步後,轉過頭看向陳容。

    在對上陳容紗帽後,那顯得格外矜持的臉時,他朝她悄悄地擠了擠眼,竟是回過頭來,朝她慎而重之一揖,朗聲道:「南遷路上,阿容以飯飯我,以衣衣我,再生之恩,衍銘記於心。」

    陳容一怔,緊接著,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。連忙側身避過,福了福,「小將軍客氣了。」她紅著臉,訥訥地說道:「那是我該做的。」

    孫衍見到她裝出的這模樣,忍不住雙眼彎成了一線,他輕咳一聲,勉強收起臉上的笑容,道:「不管如何,女郎的恩情,孫衍沒齒難忘。我走了,過兩天再來看你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孫衍長袖一甩,轉身大步走出。跟在他身後的陳元,在走出院門的那一刻,回過頭來,朝陳容認認真真地盯了幾眼。

    直到他們走出老遠,陳容才回過神來。

    這時,平嫗小碎步的跑到她身邊,歡喜的說道:「女郎,女郎,這下好了,孫小將軍也來到南陽了,有他在,女郎的日子應該好過些了。」

    想了想,平嫗嘀咕道:「可惜小將軍非要去殺什麼胡人,不然,趁他還沒有回到族中,趕緊把女郎給娶了,可有多好?哎。」

    她在一旁嘀嘀咕咕,陳容則慢慢地摘下紗帽,暗暗想道:

  孫衍再怎麼了得,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兩個月中,便成為冉閔部下的什麼將軍。是了,定是冉閔知道了他的身份,想保全他,便把他放到南陽這種安全所在。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八章 說明白

    平嫗嘀咕了一陣後,又轉向陳容,道:「女郎,你說孫小郎年紀也不小了,應該沒有娶妻吧,要不,讓嫗去探探他口氣?」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。

    她目望著遠方,淡淡地說道:「有些事,是不能操之過急的。一急,便什麼也沒有了。」

    平嫗嘟囔道:「我不懂。」

    陳容垂下雙眸,伸手在琴弦上一撥,在發出一連串悠揚的樂音後,說道:

  「如今,整個南陽的人都以為我愛慕的是王七郎。這一轉眼便又向別的丈夫求娶,豈不是虛情假意了?嫗,你當知道,虛情假意四個字,是能損去一個人的名聲的。」

    平嫗急道:「那,那怎麼辦?難不成女郎這一生,除了王七便誰也不嫁了?」

    陳容右手一撥,發出一連串清脆如流泉的琴聲。

    平嫗呆了一陣,還是忍不住叫道:「女郎,女郎?」

    陳容手下一鬆,流泉般的琴聲戛然而止,她垂下雙眸,徐徐說道:「嫗,既然孫衍回來了,那麼我也可以放鬆一陣了。」

    她慢慢抬起頭來。

    這時刻,陳容的目光有點奇怪,帶著點笑容,又帶著一點遙遠。

    她盯著平嫗,突然問道:「嫗可知,王七郎在哪裡?」

    平嫗沒有想到她突然提到了王七郎,不由一怔,搖了搖頭,道:「我不知。」

    「令尚叟去查查,看他在哪裡。」

    平嫗瞪大雙眼,有點小心,也有點緊張的問道:「女郎,你,你要做什麼?」

    「沒什麼。」

  陳容抬起小下巴,轉頭看向主院的方向,道:「孫小郎回來了,他的手裡,有二千士卒,便是整個南陽城,都在他的保護之下。嫗,你說,我現在是不是安全了,沒人會輕易動我了?」

    平嫗傻傻地點了點頭。

    陳容瞟了她一眼,「那麼,令尚叟去弄清楚王七郎在哪裡吧,我要見他一見。我想,他其實也在等著我見他,等著我把話說明白的。」

  說明白了,自己見到他便可不再愧疚,而他,也不會因為自己的故意拖延而印象變壞。

    要知道,對於名士們來說,做錯事不要緊,做錯了事卻不坦承,還巧言以飾,那才是要緊的。

    現在見他,一切還來得及。

    平嫗再次傻傻地點了點頭。

    時間過得飛快,當太陽完全沉入西邊,浩瀚天宇中,浮現了無數繁星時,陳容的馬車,已出現在街道上。

    這時刻的南陽街中,還是處處都有哭聲。

    街道中,行人很少,舉眼望去,戶戶關門閉戶,彷彿每一個人,都用這樣的方式來保證自己的安全。

    不一會,陳容的馬車便來到了桓府外面。

    做為南陽城第三大世家,桓府此時正在舉行宴會,處處燈火通明,絲竹飄空。

    尚叟向門衛告了一聲罪,拿出代表陳府的竹牌後,順利的進入了府中。

    當那馬車駛到桓府的九曲迴廊外時,陳容停了下來,對尚叟說道:「叟,你去那裡侯著,如果王七郎出來了,便告訴我。他這人其實不喜應酬的,肯定會中途出來,叟你多加留意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尚叟一走,陳容便雙手扶著欄桿,低著頭,靜靜地望著迴廊下面,那裡湖水蕩漾,碧波千頃,星光倒映在湖面上,直是華光瀲灩。

    也不知過了多久,一陣急促的小跑聲過來,不一會,尚叟便來到她身後,低聲說道:「女郎,果如你所料,王七郎到南橋那邊去了。」

    「好,你退下吧。」

    尚叟沒有退下,他走了幾步,遲疑的回過頭來看向陳容,道:「女郎,你為什麼要這般匆匆忙忙的?便不能約個好時間到王府求見麼?」

    陳容抬起頭來,星光下,她的雙眸幽黑幽黑,「叟,你不知道的,名士們總以為,為人便當任性行事,既然我想要見他,便當隨心而動。若真忍下性子,約好時日,便已落了刻意兩字。」

    尚叟怔怔地看著她,一臉糊塗。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,舉步便向前方走去。

    木製的回廊,穿著木履行走時,聲音會顯得特別的清空,聽起來彷彿音樂。

    阿容走著走著,腳下已如翩躚起舞。也許是因為心裡放鬆,她的腳步,還特別的輕盈美妙。

    在這種舞步中,她踩著星光,迤邐而來。

    在一個回身旋轉後,她腳步一錯,看到了那個靠著欄桿,正側著頭,似笑非笑瞅著她的俊美男人。

    正是王弘。

    陳容突然見到王弘,雙眼不由一亮。

    她連忙停下舞步,向後略略一退,朝著他盈盈一福,脆聲道:「七郎出來了?陳氏阿容候君久矣。」

    月光下,王弘的雙眼,與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。他負著雙手,靜靜地打量著陳容,低笑道:「你特意為見我而來?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  「也不經桓府人的同意,便這般不約而來,自顧自的相候?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王弘哈哈一笑,他揚起唇角,道:「阿容,這不似是你的作為。」

    陳容一笑,她眉目微斂,輕快的說道:「許是,今日的阿容,可以放開一些東西吧。」

    「哦,放開了什麼東西?」

    王弘饒有興趣的盯著她。

    陳容抬起頭來。

    她靜靜地望著他,黑暗中,她的雙眼很明亮很明亮。

    望著這個站在繁星下,卻依然飄然若仙的男人,陳容向前走出一步,慎而重之的朝他深深一揖,朗聲道:「阿容此刻前來見過七郎,是有話說。」

    這一次,王弘沒有詢問她,他只是靜靜地盯著她,目光深邃難知。

    陳容低著頭,一揖不起,繼續說道:「阿容一到南陽,便在無意中得知,我那族伯陳元,準備在那晚宴請南陽王時,把我送他為妾。」

  她咬了咬上唇,原本清朗的聲音,轉為怯弱,「阿容自知,我一父兄不在的孤女,無人可依,無人可求。若族伯真的把我送出,我除了死,便再無他法。」

    「於是,你想到了我,想借我擺脫那個南陽王,你便當著眾人,對我彈了那首鳳求凰?」

    不知為什麼,王弘的聲音有點冷漠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40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四十九章 那一吻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。

    王弘一怔,皺起了眉頭。

    阿容沒有看他,只是低低地說道:「七郎乃是世間謫仙,風神超群。阿容初次見君,便心跳難以自抑。仰慕之心,實屬至誠。」

    她說到這裡,苦笑起來,「然,若不是有了南陽王那件事,也許阿容這一輩子,也不會跟君說上那段話,彈上那首曲。

也許,便是進了棺木,便是魂歸他鄉,便是白髮蒼蒼,子孫滿堂,郎君也不會知道,陳氏阿容這麼一個俗艷的女郎,也曾對七郎如此傾慕心許。」

    她慢慢地拜下來,顫聲道:「陳容位份既卑下,性情又庸俗不堪。知道七郎雅量寬宏,便以此作賭,便當眾表明心曲,以求擺脫家族的安排。」

  她頓了頓,聲音更怯弱顫抖了,「不管阿容對郎君的情意是真是假,可當時當刻,阿容動機不純,真是為了擺脫他人而來。後來郎君問起,阿容還再三推拖。

為了這事,阿容一直耿耿於懷,今晚特意前來,便是求得七郎寬恕。」

    這時的她,已是伏地不起。

    滿天的繁星,遠處的燈火,共同散出的淡淡光芒,照在她婀娜的,曲線起伏的身段上。

  照在她那一頭烏黑的秀髮,那翹起的雙唇上,給她染上一層令人口乾舌躁的媚惑,不知不覺中,王弘別開了視線。

    不過轉眼,他又回頭盯向她。

    他的目光有點幽深。

    盯著盯著,王弘低低地說道:「你所說的話,我早心知。」

    「阿容慚愧。」

    王弘慢慢走近她。

    他來到她身前,低著頭,望著月光下美妙如此的佳人,他慢慢的,慢慢地伸出手,他撫向她的秀髮。

    「阿容。」

    他的手很溫柔,很溫柔。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「你今天,為何又願意前來,向我說明這一切?」

    陳容噎了一下,才喃喃說道:「孫衍,孫小郎回來了。我想,他在的時候,我不用怕南陽王了。心下一放鬆,便想起了七郎,便,心下難安。」

    「是麼?」

    「不敢有欺。」

    這四個字剛剛吐出,王弘突然扳住她的肩膀,把她重重向上一提。

    這個舉動,大出陳容的意外,她在猝不及防之下,身子向前一倒,結結實實地撲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中。

    摟著她的,正是王弘。

    陳容這下真的傻了,她瞪著他的襟領,微張著紅艷艷的小嘴,身子僵直一動不敢動。

    王弘把她摟在懷中,微微側頭,嘴湊近她的耳際,吐出的溫熱氣息噴入她的耳洞中。

  在激得她一陣陣無法自抑的顫慄後,他低低說道:「然後呢?你是不是想我向世人說明,說你那日所為,都是情勢所迫?說你雖然戀我,卻著實配不上我?

最好讓世人都覺得,你戀慕王七郎的事,已是過去式,你還是可以找個好男人嫁了的?」

    他的聲音,低低而來,絲絲而入,很溫柔,也很冷。如水那般優雅的音線中,夾著一縷冰般的冷。

    陳容一動不敢動。

    王弘慢慢地扳轉她的臉,他雙手捧著她的雙頰,墨眸微彎,卻沒有笑意,「是不是我王七郎一貫的表現,太過寬宏超脫,使你想用則用,想離則離?」

    陳容終於回過神來,她紅唇顫動,急急辯道:「不,不是。」

    兩個字才出口,王弘捧著她臉的動作突然一緊,他緊緊地錮住了她的臉,然後,他頭一低,鎖上了她的小嘴。

    兩唇相接。

    陳容瞪大眼,木呆呆地任他吮著自己的唇,擠入自己的玉齒,深深地探入她的口腔深處。

    陳容的雙眼眨動了一下。

    幾乎是突然的,吻得火熱的王七郎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唇移開,側過頭去。

    他喘息了一下。

    然後,他把陳容一推,轉過身,便這般二話不說的長袖一甩,大步離去。

    直到他走出老遠,陳容才『啊啊』地叫了兩聲,她的聲音不大,也不知是想叫停他,還是想質問他。

    轉眼間,王弘那白衣翩翩,纖塵不染的身影,完全的消失在她的視野中。

    也不知過了多久,尚叟跑到她身邊,他一把把她拉住,急急地叫道:「女郎,怎麼啦,出了什麼事,你怎麼站在這裡,一動不動的?」

    陳容呆呆地抬起頭,她眼神空洞的望著尚叟,輕聲道:「他,生氣了。」說著,她伸手撫向自己的唇,撫著撫著,她的臉越來越紅,越來越紅。

    轉眼,她臉紅至頸,恨恨地把唇一擦,陳容低罵道:「這混蛋,他竟敢輕薄……」

    剛罵到這裡,陳容對上尚叟好奇又迷糊的表情,不由閉緊了嘴,她扶著尚叟站好,一邊活動著麻木不仁的雙膝,一邊喃喃說道:「走吧,我們走吧。」

  說到最後,她的聲音有點哭音,「叟,我們快走!」

    這時的尚叟,見她又怒又羞又哭的,已完全給弄糊塗了,連忙扶著她,一邊走一邊應道:「是,是,快走快走。」

    也不知過了多久,陳容的聲音平穩下來,「叟,剛才,可有外人在旁?」

    尚叟想了想,應道:「沒呢。」他轉向陳容,不解的問道:「女郎,怎麼啦?」

    陳容眨了眨眼,沒有回答。

    她總不能跟他說,王弘輕薄了她吧?她這話說出,不說是尚叟,便是她自己也不會相信。

    於是,她咬了咬牙,吐出的聲音軟弱無力,「沒事,沒事。」她又恨恨地擦了擦自己的紅唇,「沒事。」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章 糧食

    一直到坐上馬車,陳容還是手腳無力。

    馬車慢慢地駛出桓府,駛向街道。

    走在安靜中的街道中,尚叟不時回過頭來,從他這個角度,可以看到他家女郎傻呆呆的模樣,這模樣,他還真沒有見過。

    一晚在陳容的輾轉反側中過去了。

    第二天,天氣開始轉涼了,習習寒風吹來,捲得人遍身生寒。

    陳容坐在院落時,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琴弦,也不知過了多久,她突然喚道:「尚叟。」

    尚叟小碎步跑過來,應道:「女郎有何吩咐?」

    「外面怎麼這般熱鬧?」

    「是孫小將軍,他呀,便在南街正中擺好空馬車,等各大家族送糧呢。呵呵,這位小將軍也是個不管不顧的,他就不能悄悄地上門商量嗎?

擺出這麼大的架式,那是逼著各大家族給糧啊。」

    是這樣啊!

    陳容一笑,她雙眼彎彎地說道:「他確實是做這種事的人。」

  突然之間,陳容佩服起冉閔來了。他定是知道了孫衍的這個性格,也知道了他江東孫家嫡系的身份,便令他來到南陽城,名為保護,實際上也是籌措軍糧。

  只有他那樣身世的人,做這種膽大妄為的事,各大家族才不敢怨恨,不但不怨恨,有人說起,還得讚他一聲『我行我素,實有名士風度』。

    陳容正想得有趣時,一陣腳步聲傳來。那腳步聲有點陌生,顯得雜亂和聲勢逼人,她不由回過頭去。

    她的眼角瞟到了陳元和幾個管事大步而來的身影。

    他們到我這裡來幹嘛?

    陳容眉頭一皺,幾乎是突然的,她心神一動。

    她靜靜地瞟著門檻處,就在他們的身影來到院門處時,陳容聲音一提,對著尚叟叫道:「叟。」

    「在。」

    「如今洛陽城破,胡人猖獗,若不是孫小將軍領軍駐守南陽,我們也無法有今日的安寧。」

    尚叟抬起頭來,不解的看著她,不明白她為什麼說起這種大話套話了。

    突然的,陳容衝他一笑,這一笑頗為狡黠。只見她清脆有力的說道:「叟,你去領著眾護衛,把我們倉庫裡的糧裝上十車,送給孫小將軍!」

    這句話落地的同時,陳元和幾個管事踏入了院門!

    其中一個管事一腳跨入院門,張口正要說話,便聽到陳容這般侃侃而談,頓時一怔。嗖嗖嗖,幾個管事不約而同的轉過頭看向陳元。

    陳元也是一怔。

    他呆了一會,才咳嗽一聲,跨入院落,向著陳容喚道:「阿容。」

    陳容一驚,連忙從塌上轉出,向他恭敬的福了福,清聲喚道:「伯父來了。」

    陳元點了點頭,又是咳嗽一聲,「阿容啊,伯父來了,剛才你說什麼……」

    他剛說到這裡,陳容便打斷他的話,如小孩子向大人博取讚美一樣的興沖沖地說道:「啊,伯父聽到了?這一次要不是孫小將軍領軍守護南陽城,我這婦人也不會享受到這份安寧。

伯父伯父,嘻嘻,我剛跟尚叟說了,要把自己的存糧送出一半給他們,孫小將軍見了,定當歡喜。」

    陳容轉過頭去,瞪了一眼尚叟,喝道:「愣著幹嘛?還不去裝糧!記得,要大張旗鼓的送過去,要讓世人都知道,這是我陳府送出來的糧!」

    這其間,她一句接一句,竟是沒有給陳元插嘴的餘地。

    尚叟領命離去後,陳容轉頭看向陳元,再次一福,清脆的問道:「啊,光顧著說我自己的事了,伯父勿怪。不知您這次前來,對阿容有何吩咐?」

    陳元張了張嘴,卻吐不出半個字來。

    他這次來,是想用孫小將軍徵糧的名義向陳容要糧的。他原本打算要個十八九車的,然後再以自己的名義送給孫衍五車糧,剩下的糧便留在手中。

  要知道現在的南陽城中,糧草一天比一天稀少,握在手中,實比什麼金銀珍寶還重要。

    為了這個,他連管事都帶來四個,所有的借口和說辭都在心中想好了。想來陳容歸他所管,他要糧也是為了大局著想,誰也不能說半個不字的。

   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,陳容這個小姑子,不知發了什麼神經,竟在自己來不及開口的時候,擅自宣佈拿出糧栗送給孫小將軍,還一送便是十車,還以她自己的名義!

    這時刻,他心中大為惱火,可怎麼辦呢?已沒有了索糧的借口了啊。

    陳容轉過頭來,她眨巴著大眼,好奇的望著瞪口結舌的陳元,喚道:「伯父?伯父?」

    她連喚了幾聲,陳元才清醒過來。他再次咳了咳,想要開口,朝著左右,正一臉佩服的望著陳容的管事們看了一眼,便又住了嘴。

  直過了半晌,他才點了點頭,嚴肅的說道:「不錯,很不錯。阿容你雖然是個年幼的小姑子,卻在大事上知道進退,這一點很不錯。」

    他再次咳嗽一聲,「伯父前來,只是看看你。現在看到了,你很好,很好。」

    陳容小臉一紅,她欣喜的朝他一福,快樂的說道:「謝伯父誇讚。」

    陳元又咳了一聲,朝左右喝道:「沒事了,我們走吧。」

    陳容連忙恭恭敬敬地送道:「伯父慢走。」

    直把陳元送出老遠,平嫗才詫異的說道:「女郎,郎主這是什麼意思?」

    陳容嘴角扯了扯,冷冷一笑,想道:什麼意思?不就是把算盤打到我身上嗎?

    平嫗見她不答,歎了一聲,嘀咕道:「女郎也太大方了,這一送便是十車,十車糧啊,便是整個陳府,也拿不出這麼多啊。」

    陳容垂下雙眸,暗暗想道:我要是不拿出這個數字,陳元會放過我嗎?

    她自是不會向平嫗解釋,只是吩咐道:「告訴尚叟,送糧的時候,要滿臉笑容,若有人問起,馬上大聲告訴他們,送糧的,是陳氏阿容,是陳府不滿十五歲的小姑子。

若他們感興趣,不妨多說說我在平城時仗義疏財,在路上料事如神的事。」

    平嫗傻傻地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「去吧。」

   「是。」

    目送著平嫗離去的背影,陳容慢慢坐下,再次彈起了七弦琴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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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一章 送糧

    琴聲悠然中,十輛馬車的糧栗已經全部裝上。直到裝上,尚叟和眾僕役還在戀戀不捨的望著那些糧食,還在眼巴巴地望著陳容,等著她反悔。

    陳容卻是不理,她垂著雙眸,輕聲問道:「尚叟,你平素多多留意,看看南陽城,有什麼家族想搬到建康去的。如果有,問問他們的田地可有出售。

你把上次族叔所送的十車布帛錦鍛,拿出九車,另外,我再給你十片金葉子,記住,便是這一個月,你把這些全部換成田地。對了,便記在孫小將軍的名下。」

    洛陽已陷,南陽城便直接面對眾族胡人,又沒有長江天險可依,幾乎所有的家族都會想要離開。不過,因為南陽王的阻止,只有一部份家族能有離開的自由。

    置辦田地,兩人倒是喜歡的。平嫗遲疑了一下,問道:「女郎,你說記在孫小將軍的名下?」

    陳容點了點頭,道:「是,便是那些賣地的家族問起,你們也盡可說是孫小將軍想要置地。」

    尚叟不滿的勸道:「可是,這田契、地契的,記在他的名下,萬一有變?」平嫗也說道:「女郎,為什麼不記在你的名下?」

    陳容挑了挑眉,淡淡地說道:「我的,便是家族的。」

    兩人馬上明白過來。

    這時,陳容卻顯得遲疑了,半晌後,她輕輕說道:「那就記在冉將軍名下。」

    「這,女郎,這不妥吧?」

    這一下,陳容笑得十分自信,她搖了搖頭,道:「不會有變的,他這點,倒是完全可以相信。」說到最後,陳容苦笑著,聲音變得低微。

    尚叟見她態度堅決,呆了呆,好一會才問道:「那,此事要不要跟孫小將軍提一提?我們這次要送這麼多糧給他,正是開口的好時機。」

  一直以來,各地都有把自己的田地記在朝庭當大官的親朋好友名下,以逃避徵稅的。可以說,陳容的做法並不新鮮。只是她與冉將軍也只初識,怎麼就這般相信他了?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,道:「不必,如果他發現了再提吧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尚叟和眾僕組成的送糧車隊,剛一出陳府便引起了廣泛的關注。

    要知道,孫衍這般當街擺著空馬車,等著各大家族送糧,那架式太過咄咄逼人,再加上各大家族也是糧食短少,一時之間,竟是各自張望,卻無一一戶主動送糧。

    在這種凝固的氣氛中,陳容的車隊出現了。

    她的車隊,用的是她平城陳府時,塗了黃漆的馬車,僕人的著裝,也與陳府完全不一樣。一眾看熱鬧的庶民、士族見了,不免私下詢問。

    尚叟聽著四周不時傳來的議論聲,當下哈哈一笑,以一種極為自豪的口吻大聲說道:

  「這是我家女郎以一人之力贈給壯士們的栗呢。我家女郎聽過沒?她便是陳氏阿容,是那個在平城時便仗義疏財,南遷路上三料三中的陳氏阿容!」

    尚叟老邁的聲音一傳出,他旁邊的一眾僕役便是大聲附合。十幾個人七嘴八舌的,把陳容的事跡從路頭傳到路尾。

    喧嘩聲四起。

    一老人驚叫道:「陳氏阿容?她不是一個庶出的小姑子嗎?怎麼拿出得這麼多糧來?」

    「是啊是啊,這個小姑子好大的手筆!一人送出的糧,足抵得上一個家族。當真慷慨,當真了得!」

    聽到路人的詢問聲,尚叟的聲音更加響亮了,當下,他把陳容所做的事,細細地說了一遍又一遍。

    當車隊來到街道正中,孫衍所在時,尚叟正說得口沫橫飛,咽乾口燥的。

  他一眼瞟到金色盔甲下,忍著笑意的孫衍,連忙跳了下來,朝著他深深一禮,朗聲道:「奴奉我家女郎陳氏阿容之令,為小將軍送上十車栗糧。」

    孫衍雙手一拱,朗聲道:「多謝了。」

    「不敢。我家小姑子說了,正因為有了你們在,她才能在南陽城中安享太平,送上這些糧,份屬應當。」

    孫衍哈哈大笑,道:「陳氏阿容,雖是一個婦人,其慷慨豪邁,卻令得我輩丈夫也為之慚穢啊。」

    他的聲音響噹噹地傳出時,路人中,有不少人悄悄地退下腳步,向回趕去。

    孫衍把這變化收入眼底,他再次一笑,這一笑,引得四周又是一陣小姑子的驚叫聲和歡呼聲。

    孫衍顯然已習慣了女郎們的追捧,他上前一步,扶起行禮的尚叟,就在尚叟起身的那一瞬間,他低低笑道:「是阿容那小姑子令你們這般傳揚她的?」

    尚叟低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「哈哈,她呀,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。」頓了頓,他又說道:「今日之事,我確實做得有點魯莽了。你回去後替我謝謝阿容,若不是她解圍,難免又生事端。」

    這個尚叟卻是不太明白,他只是糊塗的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「還有,順便告訴她。我今日站在這街頭,一身戎裝,俊逸超群,引得眾女圍堵觀看。你去問問她,如此盛景,她為什麼不來湊一湊熱鬧?」孫衍說到這裡,自己便是哈哈一笑。

   尚叟老老實實地應道:「是,我一定轉告。」

    孫衍大樂,他又是大笑。片刻後,他收起笑容,退後兩步,朝著尚叟拱了拱手,道:「我替冉將軍謝謝你家女郎了。叟,請回吧。」

    「將軍客氣了。」

    孫衍坐回擺在街道中心的塌幾上,望著上了馬車的尚叟,又開始向四周吹捧陳容,不由再次哈哈一笑。
 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二章 暗流

    尚叟回到府中後,把事情的經過跟陳容細細地講了一遍,說完後,他的唇動了動,欲言又止。

    陳容瞟了他一眼,問道:「叟心中不安?」

    「是,」尚叟跟她多年,與陳容相處時已像親人般放鬆,「我們這般讚美女郎,會不會有士大夫反感?」

    陳容一笑,她站了起來,眺望著遠方的天空,淡淡地說道:

  「不會。孫小將軍這般當街逼糧,各大家族難堪之際,只能閉門不出。此時的南陽街道中,沒多少士大夫,只有庶民和女郎們。」

    她的唇邊露出一個冷笑來,「在這個世間成就不朽名聲的,要麼出身極好,一舉一動備受世人關注,要麼,便這般通過他人之口來傳揚事跡。所謂三人成虎,說的人多了,便是口碑。」

    她說到這裡,朝身後的平嫗說道:「把我的紗帽拿來。」她雙眼一彎,「便去看看孫小將軍罷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陳容剛剛跨出院落,一側的院落門打了開來,陳微等幾個女郎,簇擁著陳茜等嫡女朝外走去。

    見是她們,陳容放慢了腳步。

    饒是如此,陳微也注意到她了。當下,陳微笑了笑,喚道:「阿容?」

    嗖嗖嗖,眾女停下腳步,同時回頭向陳容看來。

    她們的表情有點奇怪,半晌,站在陳微旁邊的一個女郎喚道:「陳氏阿容,你可是去會孫小將軍。」

    在說到『會』字時,她咬重了語音。

    陳容福了福,道:「只是隨便走走。」

    陳微笑了起來,「阿容傾慕的可是王七郎,與孫小將軍可無干係呢。是麼?」

    面對她的詢問,陳容笑了笑,沒有回答。

    她微微側頭,對著身後的平嫗喚道:「嫗,走罷。」

    「啊,是是。」

    陳容轉過身來,朝著眾女一福,道:「各位姐姐妹妹,阿容先走一步了。」說罷,她自顧自的起身,朝外走去。

    直到她走出好一會,一個女郎才搖了搖頭,道:「這個陳氏阿容,不過小小的支族庶女,真不知道,她哪裡來的傲氣,敢對我們如此無禮?」

    陳茜聞言,也是哼了一聲。

    這些人中,只有與陳容相處久了的陳微,隱隱有點明白:陳容這人,根本是不會與女郎們相處。也難怪了,她生得那般模樣,便是個天生只會與男人打交道的。

    南陽街道中,這時已熱鬧了不少,舉目一看,竟有兩三支小車隊裝著糧栗,向城中心趕去。

    看來,自己開了一個好頭啊。

    平嫗見到街道中人流湧湧,竟有不少是華服女郎,不由好奇的問道:「噫,今天是節日麼?」

  剛說到這裡,她自己反應過來,笑道:

  「是了,是孫小將軍。女郎,還別說呢,在路上時,孫小將軍雖然俊俏,卻還沒有這般容光。我直到現在才知道,男人穿了盔甲,竟也可顯得華美逼人。」

    陳容抿唇一笑,「嫗,你這話要對著孫小將軍的面說,他愛聽著呢。」

    主僕兩人說說笑笑間,來到了孫衍所在的街道。

    這個地方,已是人流眾多。

    除了擠在一起,對著孫衍嘻笑著的眾女郎,還有一輛輛裝滿糧食的馬車,在士卒們的安排下,裝的裝車。

    也不知是誰想出的,每有一戶人家送來糧食,文案小吏但放聲朗唱,「洛陽虞氏送上等栗五車。」

    「江城吳氏送上等栗七車。」

    一聲一聲響亮的叫喚聲中,陳容望著那些管事或青或白的表情,有點忍俊不禁:孫衍這一手很妙啊。這樣一來,那些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還重的家族,哪裡還敢敷衍了事?

    她歪著頭,望著被女郎們圍在中間的孫衍。透過人潮,可以看到金色盔甲下,他那白嫩俊俏得近乎妖嬈的臉,只是這個時刻,那臉上儘是不耐煩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孫衍頭一側,眼角一瞟,竟是與陳容的目光對了個正著。

   幾乎是突然的,他咧嘴一笑,眼睛一眨!

    陳容沒有想到這樣都給他認出來了,生怕這個天不怕、地不怕的人叫出自己的名字,她連忙右手食指朝唇前一豎,瞪大眼警告的盯著他。

    孫衍放聲大笑起來。眾女郎一陣驚呼,一個少女急急地問道:「小郎,小郎,你因何事開懷?」

    另一個圓圓臉,長得娃娃般可愛的少女正是快樂的吟唱道:「孫郎容光殊絕,這一笑更是無可比擬,啊,請接下我這株松枝吧。」

    說著,她捧著一根松枝送到了孫衍面前,大眼巴巴地眨動著,眸中甚至有點濕潤。

    孫衍的大笑聲不由一啞。

    就在他呆怔時,陳容卻是忍俊不禁笑出聲來。生怕孫衍見到自己在笑,又惱羞成怒,她迅速的背轉身去,以袖摀嘴。

    正當小兒女們嘻鬧得開懷時,兩個士人從陳容的面前經過,其中一人低聲道:「南陽城保不住了!」

    另外一人長歎一聲,恨恨地說道:「可恨,可恨啊!那南陽王極力封鎖前方的消息,還不許各家族遷走。哎,這可如何是好?」

    第一人瞟了一眼孫衍和陳容等少女,譏嘲的說道:「可笑的是,整個南陽城中還一派歌舞昇平。他們總以為,有了冉閔的承諾,南陽城便無人敢犯。他們竟是忘記了,冉閔可是姓石!

哼,那石虎已然下令,叫他取了南陽城。我都不敢想像,到得那時,外有大軍,內有接應,不知何人可逃出生天?」

    目送著兩人離去的背影,平嫗擔憂的說道:「女郎,這兩人說的是真是假?」

    陳容沒有回答,她低頭尋思了一會,道:「我們先回去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因為心中有事,兩人回來的動作十分快速。

  就在陳容踏入院門時,一個陳府的管事大步走來,他一見到陳容,便是一陣埋怨,「女郎哪裡去了?南陽王府派人來了,說有要事要接女郎過去。已等候多時了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43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三章 入府

    管事一句話說出,見到陳容和平嫗都是臉色一變,不由皺眉喝道:「怎麼啦?」

    兩人都沒有說話,平嫗只是擔憂的望著陳容。

    陳容一張小臉時青時白,一直以來,很多事情的發展,與前世無異,也一直在她的把握當中。

    可眼前這件事,明顯已偏離了前世的軌道了。

    她壓下有點慌亂的心跳,輕聲問道:「不知是何要事?」

    「這我怎麼知道?」管事的語氣有點不耐煩,他催促道:「女郎還是快點走吧,別讓南陽王府的人等久了。」

    他右手朝廣場方向一擺,「請。」

    陳容沒有動,她朝著管事一福,道:「稍侯,事出倉促,阿容還要準備一二。」

    「不必準備了。」

    管事大皺眉頭,語氣強硬,「南陽王府的人說了,他們已為女郎準備了一切。」

    他再次要求道:「走吧!」

    陳容低頭想了想,朝身側的平嫗小聲說道:「你暫時留下,把這件事,以及一切情由稟知孫小將軍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陳容點了點頭,舉步向廣場走去。

    廣場上,南陽王府的人顯然已等得不耐煩了,一個二十來歲的婢女見到陳容,馬上臉一板,很不耐煩的喝道:「你這小姑子倒叫人好等!」

    陳容低下頭來,也沒有反駁,只是安安靜靜地爬上了馬車。

    馬車是從側門駛出的。

    馬車裡面,陳容的身側,各坐著一個婢女。這時刻,兩個婢女都在盯著她,對著她上上下下地打量。目光既直接也無禮。

    陳容依然低眉斂目。

    寬寬的衣袖下,她的雙手相互絞動著,這轉眼間,她已尋思來尋思去,最終只能決定,走一步算一步了。

    南陽王府,位於南陽城的南側,佔地極廣,房屋層層疊疊,頗見綺麗。

    馬車駛過正門後,從處於巷道中的一個小側門進入。

    一進門,入目便是一個小花園,四周婢女來往穿梭,這些婢女,一個個穿綾羅,佩香囊玉珮的,那打扮,竟是比她這個女郎還要奢華二分。

    陳容注意了下,整個花園中,沒有看到護衛的身影。

    一個婢女見到陳容自進了王府,便目不轉睛的四下打量,不由嗤地一笑,道:「女郎是沒有見過這般繁華所在吧?」

    陳容沒有答她。

    這時,位於她右側的那三十來歲的婢女歎了一口氣,道:「早聽人說,你是個不懂禮節的,果然如此。哎。」最後一聲歎息,頗為語重聲長。

    陳容不由轉過頭,朝她望了一眼,微微低頭,以示謝意。

    縱使是這個謝禮,在陳容做來,亦有幾分驕傲,哪裡像別的支族小姑子那般?當下,那年輕的婢女再次不屑的嗤笑起來。

    馬車穿過小花園後,進入了一條林蔭道,又轉過一處湖中的走廊,陳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廣場。

    馬車在廣場中停了下來。

    這時,兩個婢女都安靜了,她們一左一右,扶持著陳容下了馬車。三人朝著南方走了幾十步後,出現了一個院落。

    陳容還沒有走近,便聽到院落裡傳來一陣女子的嘻笑打鬧聲。

    這時,她腳步一頓,徐徐說道:「不是說有要事找我麼?怎的卻帶我進了這婦人後院?」

    她的話音一落,兩個婢女同時笑出聲來。

    那年輕的摀著嘴咯咯直笑,道:

  「王爺是說了有要事,可這要事啊,也許是明天,也許是後天,總之,得等王爺有了空閒才喚你啊。難不成,你一個小小女郎,還得讓王爺放下手頭所有的事務,慎重迎你?」

    陳容轉過頭。

    這時刻,她的目光有點銳利。她目光森森地盯了一眼兩女,這種含著煞氣的眼神,兩個婢女哪曾見識過?當下同時一驚,齊刷刷地向後退出一步。

    「是麼?」

    陳容冷笑起來,她長袖一甩,轉身便走,「看來你家王爺忘記了,這人與人相處之道,貴乎至誠。他說有要事召我,召了我來,卻又置之不理,這是待客之道麼?

置之不理也就罷了,還把我放到他的後院中,如此羞辱,陳容不敢領受!」

    說罷,她嗖地一聲從頭上拔下一根金釵,右手一反,那鋒利的叉尖便對著自己的咽喉處!

    這個動作,她做來宛如行雲流水,竟是果斷之極,利落之至!

    兩個婢女先是一驚,繼而想笑,可對上陳容那含著煞氣的眼神時,卻又笑不出來了。這時刻,她們突然明白了,眼前這個小姑子,真是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!

    婢女們僵住了。

   陳容用金釵指著自己的咽喉,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們,也沒有說話。

    一陣靜默。

    這時,陳容的身後,一個乾啞略尖的聲音從拱門處傳來,「哈哈,何必如此,何必如此?」

    一個瘦削的,五十來歲,做文士打扮的老頭出現在陳容身側。

    這人,陳容卻是識得的,他就是南陽王身側的那許姓幕僚,前一世,便是這個老頭對她虎視眈眈,用盡手段也要得到手。

    許姓幕僚一出現,那雙渾濁的老鼠眼便直直地盯著陳容鼓鼓的胸脯,挺翹的玉臀。

  在雙眼幾乎是粘在她身上的時候,他嘴裡繼續說著,

「果然如那陳術所說,是個有脾氣的女郎。呵呵,阿容啊,怎麼生這麼大的火呢?她們不過是跟你開開玩笑罷了,你一個士族女郎,竟與這些下人置氣,也太失身份了吧?」

    他說到這裡,雙手一拍,喝道:「馬車呢?王爺還在等著見過陳容呢。」
 

 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四章 南陽王

    被這麼一雙老鼠眼粘在身上,著實難受得緊。陳容右手一揚,把在馬車中摘下的紗帽戴上,大步向駛出來的馬車走去。

    直到陳容上了馬車,許姓幕僚的眼睛才遺憾的移開,他向車伕喝道:「走吧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南陽王府果然很大,馬車在裡面彎彎繞繞,足過了大半個時辰,外面才傳來一聲呼喝,「到了。」

    車簾一晃,那年輕的婢女伸出手來扶陳容。

    陳容一下馬車,便四下張望著。這是一幢獨棟的小樓,與後面的房屋完全的隔離開來。看著來來往往的士人,陳容暗暗鬆了一口氣。

    許姓幕僚的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,見狀他嘿嘿一笑,露出一口微黃的牙齒,「看來,陳氏阿容對王爺不怎麼信任啊。」語調極為陰陽怪氣。

    陳容舉步向前方走去,頭也不回,「若要他人相信,需得自己無欺。」

    語氣很硬,直硬得那許姓幕僚吃了一驚,他原以為,陳容會因為得罪了自己和南陽王而顯慌亂的。哪裡知道,這個女郎壓根就不怕得罪?

    果然脾氣嗆人。

    陳容剛剛走出十步,前方便是一陣熟悉的笑聲傳來。轉眼,陳元和幾個陳氏士人的身影從主殿中走出,出現在陳容面前。

    望著他們,陳容停下了腳步。

    陳元笑著笑著,眼睛一轉看到了陳容,他上前一步,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,「阿容來了?」

    「是。」陳容應了一聲後,抬頭看著他,「伯父這是要往何處去?」

    她抿著唇,面紗後的眼睛淚光盈盈,語氣卻咄咄逼人,「難不成,伯父要把我一個未嫁的小姑子放在南陽府中,自行離去?」

    陳元一僵。

    轉眼,他皺起了眉頭,呵斥道:「阿容這是什麼鬼話?王爺是聽說你在南遷路上三料三中,見解不凡,便有意喚你前來詢問戰事。這是何等榮耀?你這小姑子太不懂事。」

    陳容聞言,朝他福了福,卻固執的說道:「阿容只知道,我是一個未嫁的小姑子。這般置身王府,置身於男人堆中,大是不妥。」

    「不妥?」陳元冷笑一笑,想說什麼,卻又連忙閉著嘴。

    他長袖一甩,不耐煩的喝道:「好了好了,王爺定是等得不耐煩了,快進去吧。」

    說罷,也不等陳容再次開口,已腳步一停,急匆匆地大步離去。

    陳容望著他的背影,一動不動。

    這時,兩個婢女靠上了陳容。不等她們開口,陳容已低著頭,繼續向前走去。

    許姓幕僚帶著她們東拐西拐,從一個小池塘旁的側門進入殿中。

    走過幾道偏殿,陳容的眼前出現了一間正殿。還沒有靠近,一陣濃郁的香味但撲鼻而來,伴隨著香味的,還有一個低濁的上了年紀的男人的笑聲。

    許姓幕僚這時已滿臉堆笑,粘在陳容身上的目光也收回了,「進去吧,王爺在裡面呢。」

    陳容側過身,朝著那許姓幕僚一福,清聲說道:「王爺有問,請許我置身幃簾後。」

    許姓幕僚皺起了眉頭,他瞪著陳容,喝道:「你這小姑子,怎的這麼多事?」他轉向左右兩婢喝道:「帶她進去。哼!」

    兩婢聞言,一左一右站到陳容身側,朝她一福後,便盯著她。

    陳容這時已沉著臉,她不快的說道:「南陽王府,便這麼不知禮數麼?」

    那許姓幕僚很是不耐煩,他冷冷地說道:「如此兵荒馬亂的,王爺便不知禮數了,便荒唐糊塗了,你一個女郎又敢如何?」

    他一句話說出,便滿意的看到陳容怔在當場,小臉也嚇得蒼白。

    當下,他嘿嘿一笑,竟是伸手過來,在她挺翹的玉臀上悄悄摸了一把,嘎聲說道:「進去吧,小姑子老這麼固執可不好,會逼得男人動粗的。」

  說罷,又伸手在陳容的背上一推,把她逼入了殿中。

    大殿中,四層薄紗般的幃帳隨風飄蕩,殿角處的香爐中,龍涎香冉冉升起。

    陳容抬頭向主塌方向望去。

    果然,一個五十來歲的肥胖老者大咧咧的張開雙腿攤坐在塌上,在他的身邊,各倚著一個華服美人。

    陳容朝左右望了望,終於在右側的角落處,看到一個伏案寫著什麼的小吏。

    她想了想,也不用婢女們再催促,上前走出幾步,福了福,喚道:「陳氏阿容見過王爺。」

    「陳氏阿容?呵呵,過來吧過來吧。」

    南陽王一手推開身邊的兩個美人,轉過頭,那絲隱藏在肥肉後的小眼睛,迫不及待的看向陳容。

    袖底下,陳容的雙手相互絞動著,她抿緊唇,向前踏出了一步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兩個身影從殿門跨入。

    卻是兩個抱著厚厚書簡的士人。這兩人長袍大袖,臉孔嚴肅之極。

    陳容心頭一鬆。

    兩個士人大步越過陳容,來到南陽王前面的塌上坐下。左側那人指著幾上的書簡,朗聲道:「王爺,這是諸位郎君對胡的策略。」

    「放下吧。」

    另一個士人翻開一卷帛書,把毛筆在碩池中描了描,轉向陳容望來,「可是陳氏小姑子?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陳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。

    「來人,給女郎搬來塌幾和屏風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那士人面無表情的瞟了陳容一眼,道:「女郎請坐。」

   「是。」

    陳容提步,便隔著一層幃簾和屏風,坐在了塌幾上。

    她直到坐下,心中還在暗暗納罕:難道,南陽王真是為了抗胡之事令自己前來?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44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五章 咄咄逼人的陳容

    這時,一個士人開口問道:「女郎給孫小將軍送了十車糧?」

    陳容輕聲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那士人點了點頭,又問道:「女郎與孫小將軍在路上便是相識?聽聞他一在南陽城安頓下來,第一件事便是求見於你,真否?」

    陳容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這時刻,她的心中已在暗暗忖道:怎麼一開口便圍著孫衍說事?莫非,他們還真相信了那傳言,以為冉閔要進攻南陽城?

    在她沉吟之際,南陽王渾沉的聲音傳來,「那女郎以為,孫小將軍為人如何?」

    到正題了。

    陳容抬起頭來,她聲音清澈而堅定的說道:「孫小將軍年紀雖小,實大丈夫也。」

    這話一出,一個士人嗤笑一聲,道:「莫非女郎見他俊美,便如此評價?」

    這人的話音一落,陳容呼地站了起來,她掀開簾幃,冷著一張精緻的臉,憤怒的喝道:

  「孫小將軍乃江東孫仲謀的後代,為人亦是光明磊落,在南遷路上,他的家人盡被胡人害死,他與胡人之間,實有不共戴天之仇。如此男兒,郎君為何出言譏諷?」

    她說到這裡,長袖一甩,恨恨地罵道:「哼,我不想與你們這種人說話了。」

    竟是身子一轉,大步朝外衝去。

    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大的脾氣,同時一怔。轉眼,那開口嗤笑的士人連忙站了起來,朝著她深深一揖,道:「慚愧,慚愧,是某失言,女郎息怒,息怒。」

    言詞無比誠摯。

    陳容卻還是板著一張臉,她一句話也不回,大步生風,繼續朝外直衝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南陽王喝道:「攔住她!」

    嗖嗖嗖。

    幾個護衛應聲而出,擋在了房門口。

    陳容一個急剎,她顯得氣極,整張小臉漲得通紅。只是這個時候,她望著那只有數步之遙的殿門,心中卻暗暗遺憾。

    在她的身後,南陽王在一個美人的扶持下站了起來,他瞪著陳容,冷冷說道:

  「不過是陳氏一個小小的支族庶女,居然也學那些名士行事?也想要糞土王侯?哼哼,陳氏阿容,你的骨氣可用錯地方了,我可不喜歡這種脾氣的女人。」

    陳容在心中暗唾一聲,想道:我巴不得你不喜歡。

    不過她表面上,只是冷哼一聲,慢慢地轉過頭去。

    便這般側著頭,陳容用白眼斜睨著南陽王,傲慢的說道:「既如此,王爺何不把我這小小婦人推出去殺了砍了?」

  她說到這裡,頭一昂,聲音沉沉地回他一個嗤笑,「洛陽城破,胡人對南陽城虎視眈眈之時,王爺卻懷疑倚為臂助的冉將軍和孫小將軍,難道就不怕中了敵人的反間之計,自斷臂膀?」

    她這番話,氣勢昂昂,有理有據。不由自主的,南陽王轉頭看向兩個士人。

    兩士人沉吟了一會,其中一人點了點頭,道:「真看不出你這女郎小小年紀,還有些見識。」

    前一世跟著冉閔在前線混了這麼多年,能沒有見識嗎?再說,冉閔被質疑的事,前世也發生過。

    另一個士人朝陳容說道:「女郎,請回坐。」

    陳容沒有動,她依然以一種傲慢的,白眼相加的態度盯著幾人。

    南陽王顯然有點惱羞成怒了,他喘了一聲,沉喝道:「來人!」

    這喝聲剛剛吐出,一士人便叫道:「王爺,不可動怒。」

  另一士人也是張口欲言,他們知道,眼前這個陳氏阿容,雖是一個小小的支族庶女,可她這陣子,還真是名噪南陽,可輕易動不得。

    南陽王壓下怒火,喝道:「來人,把陳氏阿容請下去,好好安置了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一直候在外面的兩個婢女應聲入內,向陳容走來。

    陳容哼了一聲,長袖一甩,道:「我自己會走。」說罷,她大步向外走去。

  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,南陽王頭痛的坐回塌上,道:「這女郎生得這般誘人,怎的是這種性格?」一邊說,他一邊連連搖頭。

    見他尋思,一個士人小心的湊近一步,低聲勸道:「王爺,這女郎可不尋常啊,不說別的,便是她剛才那番話,一旦傳出去,冉將軍和孫小將軍便會視她如知已。」

    南陽王聞言,右手一揮,喝道:「傳令,誰也不許把剛才的事說出去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眾人凜然應承。

    頓了頓,南陽王扶著額頭,右手連揮,嘀咕道:

  「晦氣晦氣,如此妖媚的一個女郎,居然學那些什麼名士行事,說起話來字字刺耳,還有那表情,當真讓人看了就惱火。哎,本王現在一點興致也沒有了。」

    見他沒有色慾沖頭,兩個士人鬆了一口氣。

    陳容在兩個婢女一左一右的扶持,也是脅持下,來到了院落外,上了馬車,向西院駛去。

    坐在馬車中的陳容,閉著雙眼,一臉沉靜中帶著冷漠,還有不屑。

    兩個婢女看了一眼她,又相互看了一眼,都沒有作聲。直到這個時候,她們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郎,竟是連王爺也不放在眼中。這時的她們,哪裡還敢像剛才一樣出言不遜?

    兩女都沒有注意到,臉色沉靜如水的陳容,此時雙手緊緊絞成一團:

  怎麼辦?孫衍自己也被懷疑了,多半連出入都有人盯著,哪裡還能救我?早知道,當時應該令平嫗求助於王弘的。哼,那小子佔了我的便宜,怎麼著也得救我一救吧?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六章 孔明燈

    西院位於主院與後院之間,院中樹木林立,假山流溪,佈置得甚是精緻。

    兩婢女把陳容迎下馬車時,一幢幢小樓間,不時伸出一個腦袋來。那些都是一些年少美麗的少女,她們看到陳容時,目光齊刷刷流露出一抹同情之色。

    不一會,三人來到一幢小樓間,兩婢女朝她一福,道:「女郎,這裡便是你的居處了,我兩人也供你使喚。」

    陳容頭也不抬,淡淡地說道:「去一個上陳府,把我的衣物和僕人帶來。」

    年輕的婢女聞言掩嘴一笑,道:「不用了,我等已為女郎備好了一切。」

    她轉過身,從房中拿出一套裳裙,笑盈盈地說道:「女郎一路風塵,且換上新裳吧。」

    陳容眼眸一抬。

    只是一眼,她的嘴角便狠狠地一扯,這婢女手中拿著的裳裙,鵝黃中鑲著淡紫,不管是式樣還是顏色,與陳府為她置的那件華服極為相似。

    看到陳容怔住了,年輕的婢女掩嘴直笑,道:「這裡還有呢。」

    她領著陳容來到側殿,指著三個木箱,這些木箱中堆得滿滿的,竟然都是新製的裳服。而且,每一件不是鵝黃中鑲著淡紫,便是淡黃,深黃中鑲著淡紫。

  整整三箱,竟都是一般式樣和顏色的華服。

    陳容的臉僵了僵,半晌才問道:「這,這是何時所製?」

    年輕的婢女笑得很歡,「已有一些時日了。女郎儘管放心,這些新裳,都是根椐你的身材所製,便是這些顏色,也是適合女郎你的。」

    她下巴微抬,以一種勸告的口吻說道:「不說南陽城,便是建康,如我家王爺這般富貴的也沒有幾個。」

    陳容瞇著雙眼,笑了笑。

    這個時候,她的心跳得又急又亂,她一直知道,南陽王是對自己有興趣的,可萬萬沒有想到,他對自己的興趣如此之大!定是那一晚他見過自己後,便令人開始製做這些裳服!

    整整三箱啊,難道說,他真對自己誓在必得?

    想著想著,陳容再也笑不下去了,她精美的小臉又青又白,長袖中的小手,更是掐得自己掌心刺痛無比。

    兩婢似是知道她心裡掙扎,都低下頭來,沒有說話,也沒有動作。

    片刻後,陳容終於恢復了平靜,她輕輕說道:「收起吧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兩婢把箱子一闔上,陳容命令道:「把這件也收起。」她說的,是那年輕婢女拿在手中的。

    那婢女笑了,她恭敬的問道:「那女郎穿什麼?」

    陳容沉著臉,「你們回我府中去取。」

    『嗤——』年輕的婢女忍不住笑出聲來,她盯著陳容,好聲好氣的說道:

  「女郎可是忘了,奴剛才說過,女郎要穿衣裳,這裡有的是,女郎要使喚人,奴也在這裡。至於回陳府的話,以後就不要提了。」

    「以後?」

    陳容也是冷冷一笑,她抬起下巴,徐徐說道:「你們王爺,還打算就此把我囚禁在王府不成?」

    她說這話時,目光銳利,幾乎是突然間,整個人氣質一變,變得狠煞可怕。

    年輕的婢女一驚,她情不自禁的向後退出一步,低下頭訥訥地說道:「女郎何必對我們這些下人動火?只要王爺答應,女郎隨時可以離開。」

    陳容收回目光。

    早在來府時,她便知道會有這個結果。剛才見到南陽王時,她見那兩個士人,明顯以南陽王馬首是瞻,已無半點士大夫才有的傲氣和個性,知道提也沒用,便沒有開口說離開。

    她深吸了一口氣,對自己說了要冷靜後,舉步便向房中走去:至少,今天晚上自己應該是安全的。不對,應該說,這兩天都會安全。

    兩婢望著陳容的背影,片刻後,那年輕的婢女『呸——』地一聲,吐了一口痰,恨恨地說道:

  「就沒有見過這種女郎!難不成,她以為自己還是名門嫡女,以為自己還能如丈夫們一樣,講究個什麼風骨不成?」

    那年長的婢女搖了搖頭,沒有開口。

    陳容按下怒火,以最快的速度洗了個澡,並換上南陽王提供的那鵝黃中鑲著淡紫的華服後,便坐在院落裡。

    這時刻,正是夕陽西下,華燈初上。她的面前,擺著一個做工精美的七絃琴,光看這琴,陳容便知道價值不菲。看來,南陽王在自己身上花的心思,著實不少啊。

    她低著頭,盯著那琴半晌,突然喚道:「拿些竹子和紗,蠟燭來,我想做些孔明燈玩。」

    年長的婢女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她走出幾步後,年輕的婢女叫道:「給她多拿些。這般夜晚,別讓美人太寂寞。」聲音中帶著嘲諷。

    陳容頭也沒抬。

    不一會,她的面前便擺了一攤的物事。

    陳容蹲下來,就著燈籠光,開始把裁好的竹子捆綁。

    她做得很慢,很專注。

    兩婢先是盯了她一陣,見她笨手笨腳的弄了大半個時辰還沒有弄好一個,便各自忙活去了。

    她們一走,陳容的動作便快了。

    不一會功夫,陳容便弄好了三盞孔明燈。只是她的燈很奇怪,每個紗面上,都用毛筆簡單的勾出一張臉來。

    這是一張男人的臉,年輕的婢女走到她身後,歪著頭盯了一眼,突然說道:「這是誰呀?」

    陳容沒有理會。

   她在兩面畫上這張臉,另外兩面,則用冉閔所在的胡族,石氏眾人喜歡用的符號,像纏花一樣纏出幾個字來,「王弘,阿容。」

    弄完後,她把燈中的小蠟燭點上,隨著手一鬆,那做工粗疏簡單的孔明燈,開始冉冉升起,轉眼間,便飛過了房屋。

    年輕的婢女與她一樣,仰著頭看著那三個孔明燈飛到天空上。

  她見到陳容又開始做起孔明燈,不由好奇的問道:「那是你的意中人?你在許願與他廝守?」說到最後一句時,她的聲音低了點,語氣中帶著抹同情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foguin 發表於 2011-10-2 09:46 AM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七章 名士吟

    陳容沒有理會兩婢女越來越同情的目光,她只是專注的紮著孔明燈,並一盞又一盞的把它放到天空上。

    整整一個晚上,時辰都在陳容做燈,放燈中渡過。

    一直做到子時,當她倦極入睡時,那年輕的婢女推了推打著瞌睡的同伴,低聲說道:「這個阿容,也是一個可憐人。」聲音中,隱隱有著屬於青春的惆悵。

    第二天轉眼便到了。

    一大早,一陣笙樂聲便透窗而入,在樹林中婉轉飄揚。陳容慢慢睜開眼,望向紗窗外。

    紗窗外的天空,很暗,陰沉沉的似要下雨。

    她撐著腰坐直,擁著被子望著外面的天空出神。

    這時,那年輕的婢女喚道:「女郎,可要洗漱?」她的聲音,明顯比昨天要溫和,看向陳容的目光,也隱隱有著同情。

    陳容搖了搖頭,沒有看她。

    年輕的婢女盯著怔忡中的陳容看了一陣,突然說道:「女郎,王爺雖喜新厭舊,又有把舊人送給屬下的喜好,可終究能錦衣玉食,能活著的。」

  她說到這裡,突然一啞,突然記起,眼前這個阿容,可不是窮人的女兒,她是大家族裡的,早就享有這種庇護。

    阿容抬起頭來。

    清晨中,她那張沒有梳洗的小臉,也是白淨清爽得驚人,她望著那婢女,低低說道:「多謝。」

    年輕的婢女低下頭來,她訥訥地說道:「不用。」說罷,匆匆退了出去。

    漸漸的,那飄轉的笙樂中,添了簫音,簫音空遠纏綿,與笙音相互纏繞,帶著一種春天才有的感傷。

    陳容低下雙眼,嘀咕道:「一大早的,便有這笙樂,這南陽王府中,還真是一派歌舞昇平。」

    她穿上木履,噠噠噠地走到紗窗處。

    『吱呀』一聲,她把紗窗推了開來。這窗門一開,二個美人的腦袋便與陳容對了個正著。

    六雙眼睛一遇,那二個美人急急轉身。當她們轉過一片光禿禿的桃樹林時,陳容聽到一美人說道:「新進了美人,王爺竟不來相伴?怪哉。」

    另一個美人說道:「剛問了,說是這美人還是個客卿呢。嘻嘻,美人客卿,多少年了,王爺這招也只用過五次呢。」

    陳容吸了一口氣,命令道:「拿水來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兩婢同時應了一聲,迤邐而入,她們的手中捧著水盆,毛巾,還有洗漱用的青鹽等。

    在兩女安靜的給她洗漱,梳理頭髮時,陳容問道:「王府中,哪裡是我不能去的?」

    年長的婢女一邊幫她把頭髮梳了個流雲髻,一邊說道:「除主院外,後院和東西處兩院,女郎都可以去。」

    陳容應了一聲。她注意到,這婢女梳髮的技術極為高明,那流雲髻搖搖晃晃的,透著一種慵懶的美,上面沒有半個釵子等飾物,還頗見風流之態。

    陳容緊了緊袖中,她早料到這一點,已把自己的釵子收好了。

    這時,兩女工作完畢,陳容站了起來,轉身向外走去。

    那年輕的婢女望著她長裙大袖,腰身細細的背影,歪著頭喃喃說道:「這女郎,身段太妖,怪不得王爺怎麼也要弄她到手。」

    陳容走到院落裡時,舉目望去,小路上,庭院前,處處都有華服少女。

    可是,這時刻,她的腳步卻是一頓。

    在陳容站著的時候,好十幾雙目光都在向她看來。對上這些目光,陳容突然想道:「我在南陽王府住得越久,越是有損清白。

我若與這些女人打交道,縱是可以知道一些什麼事,可是,人最怕的便是流言,要是她們把我無意中說出的某句話添點增點,那可如何是好?算了,還是回去吧。」

    想到這裡,她舉步邁回。

    一回房,陳容便命令道:「把院門關上。」

    兩婢不解的看向她。

    陳容盯著她們,再次命令道:「關上院門,不管誰來,需經過我的同意才可開門。聽到沒?」

    兩婢相互看了一眼,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院門一關,陳容便命令兩女把琴搬到院落裡。然後,她彈了起來。

    她彈奏的,是前世時,她嫁給冉閔後,無意中聽到一個名士奏的曲,那曲名叫「名士吟」。

    這「名士吟」,曲音清高悠遠,頗為傲岸自許。因琴音曲折婉轉中見華麗,合了陳容心意,她便一直記得。

    娓娓而來的琴聲,慢慢地混在笙音、簫音中,慢慢的,染在陰沉的烏雲中。

    這裡的美人,不管哪一個,就算不會彈琴,聽都是聽慣了的。陳容這首『名士吟』一出,正好奇的對著她那緊閉的門戶指指點點的少女們,漸漸安靜下來。

    她們初初一聽,馬上發現這曲子竟是一首從來沒有聽過的新曲,而且頗為雅致動聽。

    漸漸的,隨著琴音漸高,笙音和簫音給停了下來。

    漸漸的,整個西院,只有這清高的,孤獨傲岸的琴音,在陰雲下飄蕩。

    一個華服少女閉著眼睛,靜靜地傾聽了一會,喃喃說道:「竟是如此清高。」

    另一個長相溫婉如水的少女垂下眉眼,輕聲說道:「卻是一個耿介的,這樣的女郎,王爺也給弄進來?看來她命不久矣。」

    站在她們身後,一個三十來歲,妖媚的華服婦人冷笑道:「清高又如何?耿介又如何?那是王爺還沒有睡她,等她上過王爺的床後,她就不會彈這種琴音了。」

    她們卻不知道,陳容彈這樣的曲子,便是想讓每個人都知道,她還是王府的客卿,還不曾被南陽王親近。

    議論聲中,琴聲飄蕩中,夜色漸漸降臨。

    就在用晚餐時,外面狂風大作,捲得樹葉翻飛,枝條拍打,屋頂嗚嗚作響。

    陳容放下筷子,望著外面的天空,低低說道:「今晚會下雨罷?」

    那年輕的婢女見她語帶失望,不由笑道:「女郎可是還想放燈?」

    陳容點了點頭,「嗯。」

    難得見她這麼和善,那年輕的婢女歎了一聲,勸道:「女郎,你就不要想他了。」

    陳容沒有回答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外面的狂風漸漸止息。陳容放下碗筷,走到院落中,仰望著烏雲漸散的天空,喜道:「星星出來了。」

   她轉過頭,雙眼明亮,「去準備吧,今晚我要放它十幾盞。」 



第一卷 南陽篇 第五十八章 射下那燈

    兩婢同情的望著她,應道:「是。」

    不一會,一大堆竹條蠟燭之物,便擺在了陳容面前。

    陳容沒有一點形象的坐在塌上,開始專心的紮著孔明燈。

    夜色,越來越深了。

    天空中,繁星點點,銀河璀璨,隨著時間流逝,一隻又一隻的孔明燈飄上天空。

    陳容鬆開手,望著手心的孔明燈冉冉升起,暗紅的蠟燭光中,紗紙上,男人淡淡微笑的臉,帶著一種讓她不敢注目的遙遠。

    城牆上。

    看著那個緩緩走近的中年將領,眾士卒同時低頭行禮,「見過將軍。」

    中年將領點了點頭。

    他望著前方黑暗的荒野,縱使只有點點星光,都可以看到荒野上黑黑的一片。那些印痕,是焚燒樹林所致。

    這是洛陽城破後,中年將領所做的第一件事。

    他靜靜地站在城頭,對著天邊望了一陣後,突然說道:「想當年,孫仲謀、諸葛孔明,也是這般遙望天際,靜等對方來攻吧?」

    聲音中,帶著一種怡然自得。

    他身後的士卒們沒有回應,眼前這位將軍本是文士,隨時隨刻都會發出一串他們聽也聽不懂的感慨。

    這時,中年將領歎了一口氣,他回頭看向木頭一般的士卒們,搖了搖頭,喃喃說道:「智者多寂寞!」

    說罷,長歎一聲。

    就在這時,他眼睛瞟到一物,清喝出聲,「那是什麼?」

    眾士卒連忙轉頭看去,一人笑應道:「是孔明燈呢,昨晚上,這天空中便飄了不少,沒有想到今晚還要多。」

    中年將領眉頭大皺。

    這時,一陣風吹來,隨著那風,一盞孔明燈向中年將領飛來。

    中年將領盯了它一眼,突然臉色大變,急喝道:「射下它!」

    見到眾士卒傻呼呼地站在那裡,一臉迷糊的望著自己,中年將領沉聲喝道:「那上面的字,是胡人的文字!」

    胡人的文字?

    這可不是小事。

    眾士卒一凜,幾乎是同時的,兩個年輕的士卒取出背負的弓,對著天空彎弓搭箭。

    『嗖——』

    箭去如流星!

    轉眼間,一盞孔明燈射落在地。

    可是,它剛落到地上,那蠟燭一歪,糊燈的紗便開始燃燒,不等士卒跑下城牆,它已只剩下幾張黑黑的竹條。

    中年將領這時已暴喝道:「射下,全部射下!」

    「是!」

    整齊的應諾聲響起,十幾個士卒彎弓搭箭,射向天空。

    那中年將領望著一支支射空的長箭,大喝一聲,「拿我的弓箭來!」

    「是!」

    不一會功夫,他的親兵已把一隻漆成黑色的華麗巨弓和三支箭送到了他的手中。

    中年將領彎弓搭箭。

    這時刻,因孔明燈飛得太高,眾士卒射之不及,他們停下動作,回頭看向首領。

    『嗖——』

  『嗖——』

  『嗖——』

    三箭接連射出,宛如流星在夜空中劃過。

    第一支箭嗖地一聲,打那孔明燈射了個對穿。

    就在燈中的蠟燭一歪時,第二支箭已經射到,『滋——』地一聲,把那燃燒的蠟燭芯射滅。

    緊接著,第三支箭射到,這支箭射向另外一支孔明燈,只是一箭,便把那燈芯射滅,轉眼間,兩隻孔明燈飄向地面。

    看到這一幕,眾士卒同時發出一聲歡呼,他們回過頭來,一臉敬佩的望著自家首領。

    中年將領挺了挺胸脯,沉喝道:「撿上來!」

    「是!」

  「是!」

    兩個士卒跑下城牆,朝落在地上的孔明燈衝去。

    不一會功夫,兩隻孔明燈便擺到了中年將領面前。

    中年將領把兩隻擺在一起,皺眉說道:「是一樣的。」

    他撿起一隻,朝著那人像盯了又盯,喃喃說道:「這是何人?」

    自是沒有人回答。

    他把那孔明燈轉過來,看向寫著字的那一副。盯著那纏花一樣的胡文,中年將領站了起來,喝道:「把所有的孔明燈都射下來!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「詢問四周,看看它最初是從何處飄出!」

    「是!」

    「去請來虞公,他精通胡文,定得識得這些字。」

    「是。」

    在他一個接一個的命令發出時,幾乎是突然的,一個士卒指著南陽王府的上空,叫道:「是那,孔明燈是從那裡飛出來的。」

    中年將領轉過頭去。

   他望著那層層疊疊的屋樑飛簷,低低說道:「南陽王府?」

    他手一擺,喝道:「密切注意。」

    「是!」

    這時的陳容,並不知道她的孔明燈已被人射下,她還在不知疲憊的做著孔明燈,一隻又一隻。

    年輕婢女走到她身後,低聲說道:「女郎,可累了?休息一會吧。」

    陳容抬頭看向她。

    她對上了年輕婢女那滿是同情的目光。陳容一笑,她低下頭,輕聲說道:「我不累。」聲音已有點沙啞。

    她,確實是急了,這已是第二晚了。

    她那一天的表現,或許只能保得她今晚無事。可明晚呢?後晚呢?

    這時,那年輕婢女說道:「女郎,我們來幫你做吧。」

    陳容雙眼一亮,大點其頭,「好,好。多謝。」

    年輕婢女搖了搖頭,「女郎客氣了。」她看向那年長的婢女。

    可那婢女的臉上,流露出明顯的不願。年輕的婢女便自個蹲下來。

    見有人幫手,陳容晃了晃酸脹不已的手臂,向後坐倒。

    這時,天空中飄來一縷極幽怨、極纏綿的簫音。

  伴隨著簫音的,還有美人的歌聲,那年輕的婢女見到陳容望著前方燈火通明的小樓,眨也不眨,不由說道:「聽說今天晚上,河東崔氏送來了一個美人,王爺正在寵幸呢。」

    她盯著陳容,見她臉色有點蒼白,不由安慰道:「若是那美人得了王爺心思,也許王爺會忘記女郎你的。」

  她的聲音有點虛,而且,她還有話沒有說出:凡是王爺忘記的美人,他的屬下們都會掂記著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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